随师咬紧了牙关,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颤抖起来。
她多想直接告诉她,我就是随诗,我没有那颗痣,可我就是随诗,我记得你,记得你的眼睛,记得所有和你有关的感受……
可她做的事比随宴更卑劣更可耻,她怎么说得出口。
“现在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随宴用手扶起随师的脸,看见她涨红的双眼,自然明白这番话给她造成了何种伤害。
“小师。”随宴笑起来,“我之所以坦白,是因为,往后我不会再将你当成我妹妹了。你是个很好的孩子,而且你就是你自己,所以我愿意做你的师父,保护你,养大你,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希望能重新拥有被你唤作‘师父’的机会。”
打一巴掌又给了颗枣的随宴终于说完了,目光注视着随师,“小师,听见我说话了吗?”
随师喉间滚了滚,酸胀得厉害,她终于抬起手,狠狠推开了随宴。
“你告诉我这些,”随师去床边拿了淞月剑,将它用力拍在桌上,通红的眼瞪着随宴,“只会让我再也不愿见你。”
她说完拔腿出了门,眼眶里的泪隐忍不发,一直到了街面上,被刺眼的日光一照,才终于落了下来。
随师不明白自己在难过什么。
作为妹妹,随宴还记得她,甚至愿意从别人身上找自己的影子,她觉得值了。
作为徒弟,师父愿意向自己坦白一切,看见了自己的好,上赶着要做自己的师父,她也值了。
可是……作为随诗,作为随师,她却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嘲讽,都是尖刀利刃,快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为什么要让她在遭遇这么多之后,才听到一句“我在意你”呢?
当初为什么就不愿意再坚持一段时间,非要省了她的一口饭呢?
随师拐进一条又窄又湿的小巷,一个劲地往前走,脚步不停,直到渐渐听不见人声,渐渐也不会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可是她哭不出声,瞪大着双眼,只是一个劲地掉着眼泪。
她想。
她会懂事,若随宴愿意一直带着她,她可以一天只吃一顿,多干活,多逗她笑,甚至可以去别人家做苦力赚钱养她。
可随宴就是问都没问她,就这样把她送走了,什么机会都没留给她。
回到若水阁已经是傍晚,随师简直像是失了魂魄,江新添和程青云等人围了上来,师叔师兄师姐们关心问候,她却好似五感尽失,只一味往前走,回了自己屋内,将房门一关。
程青云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琢磨了一番随师的神情,留下一句,“姑娘家的泪,要留给值当的人。”
说完,叹口气走了。
慢慢众人都散了,门口只剩了江新添和闻讯赶来的随清。
两个人比划了一会儿手势,很快发现狗屁不通,互相不理解,只好改为小声对话。
随清:“小师怎么了?”
江新添:“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
随清:“她不是本就受了重伤吗?难不成今日又遇上了什么坏人不成?”
江新添:“不像是身上疼,那般失魂落魄……就像,就像……”
他思考半晌,终于想起了一种类似的情绪。
“就像我当初见了那位姐姐之后,转眼就发现随师也喜欢她的那般难过!”
“什么乱七八糟的。”随清小声骂他,还伸手在江新添头上重重拍了下,“女子怎会喜欢女子,是不是傻了!”
江新添还解释,“是真的,随师可关心那位姐姐了……”
随清没放在心上,几番琢磨,还是上前敲了敲房门,软声说道:“小师,听说你脸色也不太好,我现在去给你熬完药,不管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身体是紧重要的,明白吗?”
他说完,屋子里自然还是没有动静。
不过随清好歹给自己找了件事做,他原本还想来问问随师,大姐住哪儿。眼下看来,他最好先把嘴闭紧了。
熬药的时候,随清还在发愁。
这么下去,自己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大姐?
随师情况一日不对,他就一日问不到答案。
等药熬了一半,随清的脑子终于动了起来。
且不说谁才能让随师变得脸色难看,就江新添嘴里那句“姐姐”,随师还能喜欢哪个姐姐?
他抛下还在熬的药,交给别人看管之后,飞快跑去找了江新添,“你方才说的那个姐姐,是不是看上去二十出头,身材纤长娇瘦,爱穿长衫?”
“倒……”江新添回想了一番,点了头,“倒还真是如此。”
随清大喜,“那你清楚那位姐姐住在何处吗?!”
江新添引了路,找到自己初见随宴时的那间客栈,抬手一指,“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