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铺的是相当豪奢的金砖, 被僧人擦得光可鉴人。
咦……他脚边那块砖还真和其他的不大一样, 她眯着眼端详片刻, 终于发现了这是朵宝相花。
还真有花。
她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却见他猛然转过头来, 目光又沉甸甸地落回她身上。
吓得她如鹌鹑般又缩了回去, 顺便调转角度,只留下一个背影。
少顷, 背上灼热的视线终于消失, 她这才重新喘了口气。
她心不在焉地捣弄着手串, 精神却高度紧绷着, 盘问的过程着实漫长, 尿·意渐渐充盈了下腹。
她不自在地夹·紧·双腿,朱唇也抿成一线。
幸好这时中郎将的脚步也在她跟前停下,那人居高临下睨着她,绷着脸问:“请问夫人身份。”
阮音从蒲团起身, 双手交叠在身前,“我夫君是睿王世子岑鹤辞。”
中郎将睁大了眼,态度也恭敬许多,“原来是世子妃,请恕在下鲁莽,在下也只是秉公办事。”
她摆袖,“不打紧,你问吧。”
“今日与世子妃同行的都有什么人?”
“我家世子,一个丫鬟和小厮。”
中郎将目光在主仆俩身上转了一圈,点头又问:“那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物……”
阮音定了定神,有问必答,中郎将排除完身份,便伸手往门上一比,敛眸道,“世子妃可以离开了。”
阮音略一颔首,急忙提起裙裾踅出大殿,甫一转出廊庑,便见鹤辞抱着双臂倚在檐柱底下,也不知等了多久,见她出来,便朝她伸出手,“走吧。”
她抬眸见他不染纤尘的脸,下腹一绞,难堪地咬紧唇。
正踌躇间,恰好绮萝也出了内殿,她两眼泛光,步履轻快走过去扣住她的手,回头对他盈盈一笑,“夫君在此稍等片刻,我帕子掉在后门了,我取完就来。”
说着,便拉过绮萝的手跑了起来。
鹤辞见她衣袂飘飞的身影,罗裙底下的翘头履踩在金砖上嗒嗒的,头上的钗环也琳琅轻响,轻灵得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他心头一漾,纳闷地挠起鬓角。
“世子妃怎么了……”绮萝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她跑起来。
“解手。”她压低声音道。
“噢噢……”她指着后边道,“奴婢方才有看到恭房,在这边……”
过了会,两人从恭房出来,顿时神清气爽,急急忙忙往回赶。
穿过竹林,绕过照壁,恰好有一人漫步而来,两人收不及脚步,差点迎面相撞,还是阮音先反应过来,急忙拽住了绮萝。
眼前男人身量很高,两人仰起头才能看清面容,这一眼,阮音又吓花容失色,忙拉紧绮萝连退两步。
她垂着眼,声音微颤,“将军……”
官锦城见她满脸惊骇,舌头顶顶腮角,极力抿出一抹笑来。
“没想到又见着夫人,不知夫人身子可大愈了?”
他这话说得极其温和,主仆俩脸色却愈发惨白,活像他是索命的阎王。
阮音紧张地咽下口水,沉吟道,“将军怕是认错人了,妾平素不出门,更是从未见过将军。”
绮萝立刻接口:“奴婢能为世子妃作证。”
官锦城见主仆俩额心冒了冷汗,更确定是那日晕倒的妇人。
没想到她竟还是睿王世子的妻。
他一对浓眉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须臾才想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今日她与世子一同来祈愿,大约不愿与他有什么牵扯,免得引发矛盾,才装作素未蒙面。
想到此处,他眉心终于舒展,改而安慰:“夫人不必害怕,反贼已悉数被捕。”
阮音无声颔首。
他默了几息,又道:“方才属下不恭,唐突了夫人,实乃某管束不力,夫人放心,待会自会惩处。”
“倒也不……”她听见惩处,不禁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又抿紧了唇。
空气中凝了一瞬。
好在他也没往心里去,咧着一口白牙道,“夫人是心善人,那就不罚了吧。”
阮音朝他欠身道,“那就好,妾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顾他回应,便拽着绮萝调头,没想到刚走几步,便见一道水绿的身影踩着平稳的步伐,缓缓向她走来。
这身绿衬得他肤色愈加白皙,眉眼也更加清隽,若不是阮音出门前鼓励他换上这件,他断不可能穿如此鲜亮的绿色。
阮音一见到他,整个人终于松懈下来,眉心都带着一抹雀跃的春色,“夫君!”
若不是怕失仪,她都想小跑过去拉着他远离身后那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