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你。”
衙役见她虽有天人之姿,性情却温和,忙道,“不劳烦什么,天气炎热,世子妃坐了一路车,才是辛苦。”
说道便拔腿往里跑了。
未几,却是鹤辞亲自出来了,他还是那袭青袍,肩背笔直,芝兰玉树。
“妤娘怎么来了?”他边说边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朝她伸出手。
阮音甫一抬眼,便撞上他深如寒潭的眼神,心头霎时像被什么烫到似的,慌得她立马低下头,却是对上那双摊开在她眼前的手。
那双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是一双极好看的手。
她犹豫了下,到底将手放入他掌心。
他握住了她,温暖干燥的掌心将她包裹住,心头的彷徨也在这一刹安定了下来。
经过大门,方才那个衙役见他们携手同进,一时看得发怔。
“李辉,”鹤辞转过首,目光定在他脸上,顿了顿才道,“院子里的落叶,扫一扫。”
李辉一下子醒过神来,忙不迭拿起扫把踅了出去。
阮音见那个衙役溜得飞快,再望向他紧绷的腮帮,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没想到他在衙署里又是另一番面孔。
他径自将她带到自己办公的偏房,请她落座。
偏房不大,格局却方正,只有简单的几样陈设,临窗的一面靠着一张书案,案上叠满了厚厚的两沓卷宗。
旁边有对太师椅和书橱,再后面便是一扇半人高的屏风,依稀还能见到屏风后的罗汉榻,仅此而已。
在见到屏风上还随意搭了件天青色的道袍,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几日他一直是在那张罗汉塌上就寝的。
他那么高的人,腿能伸得直吗?她怔怔地想。
他生起炉子,正打算沏茶,她却让绮萝递上一小篮的荔枝道,“天气热,还是吃点荔枝吧,用冰湃过的,冰冰凉凉更解暑。”
“好。”他的眼神像是黏在她身上。
新婚小别,他才知道自己已习惯闻着她的味道入眠,衙署里的罗汉塌硬梆梆的,只有梨花木的香气。
他几夜里都没睡好,加上近来的连轴转,筋骨都是酸乏的。
直到在这刻见到她,疲惫的精神也瞬间得到了缓解。
绮萝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了一会,知道自己这会不适合在他们跟前点眼了,便悄悄退了出去。
阮音被他看得脸颊一热,这才说,“是母亲让我拿些过来给你吃的,她是关心你。”
原来如此。
他的眼神登时黯了下来,卷起袖子洗净了手,这才剥起荔枝壳来。
阮音并未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目光在屋内睃了一圈道,“夜里可有蚊子?我带了艾条,要是有蚊虫可以熏一熏,还有这两件换洗的衣物也给你拿来了,以备不时之需。”
她说着将手中的包袱解开了,捧着衣物和艾条道,“这些要放哪里?”
“落了夜是有些蚊虫,”他腾不出手,便指着屏风道,“你先放屏风后那张榻上吧,晚些我再自己弄。”
她便走了过去,将衣物搁在榻沿上。
榻上拾掇得十分整洁,被子叠成方正的形状,上面叠着枕头。
奇怪的是,枕头底下露出了一抹丁香色,看那面料和颜色,应当是女子之物。
她脑中霎时嗡了一声。
她屏住呼吸,一点点抽出了那抹颜色。
直到那条手帕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她眼前,她却看傻了眼。
手帕的角落绣着一株紫藤,深浅不一的紫色密密匝匝地垂了下来,针脚精细,颇为巧思。
却不是她的帕子。
她的手轻颤了一下,回过头,他已站在屏风边上,白皙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可疑的薄绯。
她抓住了帕子,脑子一片空白。
他开口解释道,“对不起,妤娘,我……我不该对你隐瞒。”
她只看见他翕动的嘴,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你是欠我一句解释。”她不知不觉将手帕拧成了麻花。
他不知道她脸上为何凝了霜,只好老实交代,“那日我去青源,虽来不及与你说上话,却无意拣了你落下的帕子,原本该物归原主,可鬼使神差地,我留下了它。”
偷鸡摸狗,并非君子所为。他提起这些,脸上还有羞惭之色。
他又继续解释,“后来我便一直将它锁在衣箱,直到那日拿衣裳时,才发现了的。”
阮音面色稍缓,心头却仍是蒙着一层淡淡的灰。
她体贴地将帕子叠好,重新塞入他枕下,弯唇道,“原来如此,这也算不上什么事。”
妤娘就是有这种本事,即便是在人生命中匆匆留下一个剪影,也会让人欲罢不能。
而她虽日夜陪伴在他身侧,可他所有的温柔,却是趋于他对她美好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