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张婶的眼神又雪亮起来, 一边端量着他一边止不住地点头, 就像看到自己女婿一般乐开怀, “怪不得、怪不得……”
梁镜心见她看呆了眼,不禁清了清嗓子道:“玉儿啊,你也看到了,我家女婿来了, 家里头忙来不及招待你,要不改天我再过去你家吧。”
张婶点头道是,“你们一家团圆,我还是别杵这了,音娘,有空带君拂上我家去坐坐,别总待在家,省的伐?”
阮音只好硬着头皮道是。
送走了张婶,屋内又安静了一刹,梁镜心敛着裙子坐下来,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才开口道:“君拂啊,我也这么叫你行吗?”
“娘随意。”
这一声娘叫得梁镜心心里乐开了花,转头见阮音坐在后面抠指甲,不禁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坐那么远干什么,你自己的丈夫还害羞不成?”
阮音不知道他怎么又成了自己的丈夫了,只知道梁镜心的嘴快得像倒豆子,她噎了噎,辩驳的声音也很快被她掩盖了下去。
鹤辞睇向她的眸光里又染了一丝笑意。
阮音将头扭过去,一声不吭。
眼看着天色将黑,梁镜心自然要邀请他留下吃顿便饭。
菜是从菜地里刚拔出来的,新鲜水灵的很,老母鸡汤也是从鸡圈里抓了一只最肥的现宰的,当然宰鸡是个技术活,没个胆子万万下不去手,还是交给隔壁许嫂子,许嫂子二话不说,烧了一锅滚烫的水,再放血脱毛,干净利落。
承文在屋里看书,一见隔壁又是杀鸡又是买鱼的,见他娘还乐得忙前忙后的,不由得心头一堵,紧紧关住门,眼不看心不乱。
鹤辞哪里知道隔壁秀才的抓心挠肺?
他这会坐在自家院子里,看着阿牛追着大黄狗跑,厨房的灶台上炊烟袅袅,岳母和音娘小声交谈的声音时不时飘到耳里,形成一副人间烟火的画卷,他仰头看着漫天霞光,透过薄薄的云,像金纱一般笼罩了下来,在这一刻,他感到一种踏实的温暖。
怪不得她不愿走。
虽然家里有林妈妈和春枝帮忙干活,可家里人口不多,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林妈妈扭伤了手,春枝端着饭碗追着阿牛满地跑,因此吃完暮食,刷碗这事便落到阮音身上。
阮音刚搂起衣袖,正想系上襻膊,另一端却被他掣住了。
“我来吧。”他说着又使劲一扽,将襻膊夺了过去,慢悠悠地往自己身上系。
“还是给我吧,不好意思让你来。”
“我吃你的住你的,刷几个碗也没什么。”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要不是她娘热情过了头,她也不会留他下来,现在他们围在一起吃饭,又争论起谁刷碗,鸡零狗碎的事情像是一根线,将他们重新绑到了一起,她不明白怎么短短几个时辰,事情的发展反向便成这样了……
她当然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她明白,她不可能再重新回到王府,
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她也不想阿牛变成第二个他,既然如此,为何又要给他希望?
倘若能快刀斩乱麻,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看着他忙碌地收拾碗筷,她在一旁也插不上手,踌躇了一下才道:“我家没有空房了,你今晚……虽然我这样并非待客之道,不过柴房里还有张旧的罗汉榻,你若不嫌弃,我这就给你收拾出来,你先将就着住上一晚,明天……再走可以嚒?”
鹤辞手中的碗一滑,差点摔到了地上,还好他眼疾手快又拣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刷着碗,“没事,我哪里都睡得。”
阮音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绕到柴房,拿出把笤帚仔细洒扫了一遍,又拧了条湿布,将那张被灰尘掩盖的罗汉榻给擦拭干净,最后再找了块油毡布把堆在墙角的柴给盖了个严严实实。
即便如此,房间里还是简陋得可怜,四面是光秃秃的墙,除了那一张罗汉榻和一堆木柴,再无旁物,许久不通风,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她又回自己屋里寻了线香来,开了窗,又点上线香熏了一会,这才抱了一床被褥铺整。
鹤辞刷完碗刚走到柴房,就见她弯着腰给自己铺整被褥,腰被绦带束着,盈盈一握,哪里能想象出是个生过子的妇人?
没有陪她度过漫长而痛苦的孕期,也没有亲眼看着阿牛一点点长大,这已经是他心头无法磨灭的遗憾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他不会再给自己留下遗憾。
她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他又为何不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