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妃就这么伏在墓碑前,双手死死扣住了墓碑上的雕刻,肩膀一抽一抽的。
阮音犹豫着蹲下身来,扫去她裙摆上的枯叶,同时将目光对上了墓碑上的名字。
由于风雨侵蚀了多年,上面的字迹已经辨不太清,加上被睿王妃这么抱着,因而只依稀能见到“岑……朗”的字样。
她心头沉了沉,这并非岑家祖坟,可这墓的主人也姓岑,莫非……
再细瞧这墓的形制,坟茔隆成个圆,用石砖整齐堆砌成筒状,倒不像是成年人的墓,而是瓮葬。
能用此法埋葬的,除了是早夭的孩子也没别的可能了。
所以,睿王妃还有过另一个孩子,但因为种种原因夭折了,所以她的性情才变得这般古怪的吗?
想到这,她不禁对她又多了一丝同情,她将手心捂住她冰凉的手背,试图劝道:“娘,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才是。”
话音刚落,睿王妃突然扭过头来,狠狠剜了她一眼,那眼神竟像是含着深仇大恨一般,令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她眸底布满血丝,一字一顿道:“节哀?我如何能节哀!我的儿是被你丈夫给害死的!”
在看清站在她身后的鹤辞,她才明白了,这个充满恨意的眼神,原来是对着他的。
他就站在离她三步之距的身后,身上穿的是月魄的直裰,可他的脸,却比身上的衣袍还要更加苍白,一双唇紧紧抿着,双目也呆呆的,仿佛失去焦距。
他没有反驳。
她突然想起此前鹤山曾对她说说他是克星,而她也好像迷迷糊糊间听过,谁说了一句不详之身,只是她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朗儿没的时候才四岁啊,被发现的时候就这么躺在冰冷的池子里,而他就站在岸上干看着,这么多年我就养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鹤辞瞳孔摇曳了下,走到坟前蹲下,手刚要碰到墓碑上的名字,就被睿王妃一把挥开了,“你别碰他,你这个刽子手!”
他垂下眼,并不替自己分辩,“都是我的错。”
阮音虽不知内情,但凭她对他的了解,也知道他不可能做出伤害手足的事来,在她看来,是睿王妃把丧子的悲痛转化成对他的恨。
她需要一个出气口,而他就卑微地成了她发泄怨恨的口子。
“娘,您别激动,有事情我们好好说,我知道您痛苦,可人总要向前看,君拂难道不是您儿子?”
听到这话,睿王妃愣了下,这才惨笑着呢喃,“是啊,原来我……还有一个儿子,我也……只剩这么个儿子了。”
阮音并未听出她语气不对,心里还暗暗松了口气,只是下一刹,她又被她的喃喃自语惊得合不拢嘴,她说:“为何他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殊荣,为何当初死的不是他……”
阮音头皮一阵发麻,她没想到,这些年来,他都是这样过的。
看似并不心机的睿王妃,在用一种极为冷酷的方式,凌迟这个仅存于世的儿子,利用他的愧疚,将他牢牢钉在耻辱架上。
“夫君,你快解释啊。”她回过头,急切地望着他。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慢慢有了温度,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向睿王妃的脸,可脸上的表情却是麻木的,“娘,十五年了,我为这事解释了十五年,可你总是不相信我,朗弟……真不是我推下去的。”
睿王妃泪光闪烁,“证据确凿还需解释什么?你嫉妒我和你爹偏心你弟弟,故意带他去湖边玩,就算不是你推的又怎样,朗儿在水中挣扎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就在岸上看着,你那时心里一定在想,等他不在了,我们的目光就会重新回到你身上了,是与不是?”
他脸色愈发苍白,语气却依旧无力,“不是,为何人人都觉得是一场意外,你却不能信我一回?”
“别人又怎知我的痛,我生他的时候大出血,九死一生才生下他,他是我的骨肉,要不是你……”
阮音见她又要发作,而且这话就跟鬼打墙似的,绕来绕去也都在原点,便知道解释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吩咐睿王妃身边的丫鬟道:“茴香,娘久哭伤神,你还是扶她先回车上休息吧,这边我来料理。”
茴香上来搀起睿王妃的手,却被她甩开了,“我不走,我就留在这陪陪他,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等着我来呢,我怎么可能离开?”
由此可见,无论什么年纪,人只要无赖起来,就跟难缠的小孩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