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深秋在暖房耕种,春种可要轻松多了。
除了耕地种疏果,庄户们只需再分成两批,一队接着沤制今秋要用的新肥料;另一队则将余下的氮肥运去林区,给越发茂盛高大的橄榄树施上肥料,静待今年的结果期。
春日在一派繁忙中悄悄溜走了;
长安的夏日来得匆忙而夺目,不过六月初,南山的田埂上几夜之间便冒出一朵又一朵緤花,一眼望不到头去。
宋英成知道,公主与太上皇有个约定,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刻,连忙派人传了信进宫去。
兕子简直恨不得当晚就乘车去南山。
她半梦半醒着迷迷糊糊睡了,爬起来好几次,问着松萝时辰,直到天亮之后才昏睡过去眯了一会儿。
午时二刻,帝王的车驾在山野之间飞驰许久,终于抵达了南山。
兕子抱着小毛团儿跳下马车,急吼吼地催促着:“耶耶,耶耶,快一点呀!”
毛团儿落了地,也欢快地转着圈圈:“汪!汪!汪!”
李二陛下被这两小只吵着闹着,越下马车,抬手弹了弹闺女的额头:“緤花又不是昙花一现,催得你阿耶险些闪了老腰,臭丫头。”
兕子连忙胡乱给李二陛下揉了两下腰,直挠得他浑身发痒。
父女俩就这么插科打诨,一路说说笑笑走到了田区。
三十亩棉花地一眼根本望不到头,只能看到十余寸(40厘米)的棉花树碧油油的,从左到右,延伸向远处暖阳升起的天际。
碧树棉株之间,是一朵又一朵正在盛放的,色彩缤纷的緤花。
那些花儿红的热烈,黄的亮丽,白的纯澈。一阵风过,棉花朵儿就会齐齐随风飘摆,带来一种能叫人沉心静气的美感。
李二陛下就这么牵着兕子,静静立在田埂最高处,仔细瞧着这片花海。
小毛团儿绕着他们来回疯跑玩闹几圈,许是跑累了,乖乖溜达回来,紧紧靠着兕子的腿边趴下来,也跟着他们一道歪头探看。
狗狗是看不到这几种颜色的。
想来,翁翁在最后那段日子,也已经分辨不清色彩了吧?
兕子蹲下身,有些怜惜地摸了摸毛团儿的脑袋,继而对着田野放声大喊:“翁翁,兕子带着耶耶和毛团来赴约啦。”
“你看这棉花花海,喜不喜欢呀——”
回应她的,是小狗欢快又清脆的叫声:“汪!汪!”
李世民在这一人一狗的提问与回应中,终于感受到发热的胸腔中散开一团气,由此畅笑出声来。
这一场迟来的棉花之约,成就了他胸中的山海。
第36章 36 老魏:穷得叮当响,无所畏惧。……
夏至后的第三个庚日, 迈入了今年的三伏天。
东宫正赶在这时候传来一桩喜讯:
太子妃苏妃嫁入皇家三年有余,终于诞下了一位小皇孙。
这位太子妃可算有些来头,是前隋尚书左仆射苏威的孙女。当初, 苏威与宇文述等“五贵”大臣共辅炀帝朝政, 也曾风光一时。正是因此,李二陛下才对苏威不满,认为他在生灵涂炭时无法匡救, 政治昏聩时无所作为,根本没有尽到天下宰辅应尽的责任。此后苏威回长安, 李二陛下也从来不愿召见。①
因着这一茬, 李承乾的嫡长子出生, 压根没敢期盼着阿耶能偏宠喜欢。
谁知这回出乎他意料的是, 李二陛下竟颁下诏书, 要在东宫举办大宴, 宴请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
是日天朗气清,东宫宴饮。
兕子和城阳、雉奴三小只因为年幼,
又与太子一向亲近, 也混进了人堆里大吃特吃。
今日大宴准备了孩子们最喜欢的金玲炙、冷蟾儿羹和赐绯含香粽。金玲状的酥饼一口咬下去酥脆有嚼劲;再舀一勺冷食的蛤蜊肉羹,细嫩鲜甜;
兕子最喜欢的就是那淋着桂花蜜的红色角黍(粽子)了。
箬叶裹着糯米, 莹白中透出粽心里的点点玫红。这是尚食局的小宫娥们摘了新鲜的东都焦骨牡丹, 以这纯正的洛阳红熬出花酱, 配合着淋在糯米上的桂花蜜, 快要把兕子的牙甜倒啦!
三小只埋头苦吃, 丝毫没有留意到她们的太子阿兄在做什么傻事。
李承乾两杯小酒下肚,紧了紧拳,鼓起勇气对李二陛下道:“阿耶,上回提起的租庸调税法改制, 您考虑的如何了?”
在兕子的皇庄上来往一年有余,承乾已经完全清楚了白芒村的村民们一年到头要交几石粟,课税绢布几何,每丁劳役二十日满后,又会加役多少天。
这些东西,他都仔细整理成册,交予帝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