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明,雾色雪白, 山云同色。
廊下透出熹微晨光,清秋只身一人抱猫回杏院,还未至杏院身后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脚步声稳健有力,却又十分紊乱, 在廊下回声。
院中松柏常青,落雪覆在枝头,日光下清透新绿。
清秋循声回头,只刚见人影,李妈妈便从她身后快步上前,着急忙慌的道:“姑娘不得了了!今儿一大早便有人来下聘,宫里的人都出来了。”
风声骤起,簌簌雪声,压垮恒恒长青的松柏。
清秋心下一惊,转手将瞳瞳抱给李妈妈身后的婆子,忙道:“把瞳瞳带回杏院,且叫云露看着,莫要再走失了。”
语罢,清秋与李妈妈快步行至正堂,堂内韦南风与一华服太监端坐上首,韦南风前些日子病着,现下面色不佳,病恹恹的坐着,又因那是宫里头的人不敢怠慢,格外勉强。
这太监是官家身边的常伴的林都知,先前在师无涯的谢师宴上清秋曾见过一次,如今是第二回见。
上首案上摆着一道黄澄澄的圣旨,林都知手捧茶盏,微微抬眼,看向踏雪而来的青衣小娘子。
“你就是付家二姑娘,付清秋?”林都知声音清透,传入清秋耳中却格外冰冷。
韦南风悄声叹息,转头对清秋道:“这是宫里的林都知,快些过来叩见。”
“不必,我今儿来这儿只是来传个话,不多时便回了,付二姑娘命好,官家将你指给师指挥使,先前和国公家的亲事姑娘也别忧心,王国公前些日子已决心退婚了,不日便会来领回聘礼。”
林都知语调轻松,深不见底的眼瞳蕴着凉薄的笑意,他起身宣读圣旨,正堂里乌泱泱的跪下一批人。
清秋未置一语,林都知亦不在意她会说些什么,方才韦南风已问过他,他也不便多留,更何况官家圣旨又有谁敢置喙。
宣读圣旨后,林都知朝韦南风一笑,恭贺道:“尚书夫人好福气,官家亲自指婚,平乐公主和官家连带着大娘娘都为师指挥使备了贺礼。”
韦南风笑得发苦,见林都知喜气洋洋的模样,又不得不抬起笑颜。
清秋讷讷的接过圣旨,捧在手上的圣旨比烙铁更为炙热,十二月的寒气都无法消磨这份灼热。
她原以为师无涯是在骗她,毕竟前几日都无事发生,甚至观墨还来送信,师无涯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才能让官家为他下旨。
如今好似说什么都晚了,师无涯的聘礼就摆在付宅门前,可师无涯没有来。
他求了圣旨,但在下聘时,却只是派了仆人送礼。
清秋指尖轻颤,唇边荡开苦涩的笑,她与韦南风将林都知送至宅门前,林都知只刚上马车,便见一赤马飞驰而来,手提一红木匣子。
马背上的绀色身影踏着白雪而来,长街留下细密的马蹄印,师无涯翻身下马,赤马乖顺的停靠在宅门前。
清秋凝眉,怔怔的盯着他。
前不久她才和师无涯大闹一场,撕开彼此的伤口,师无涯惯不会低头,而今竟然来寻她?
“师无涯,你来做甚?”清秋横眉问道。
林都知见师无涯来,只凭窗作揖,不多时便和宫人离开。
“师无涯,付家养你十几年,如今还要毁了清秋的婚事,师无涯我后悔当日让付彰带你回来,你要毁了清秋才肯罢休吗。”韦南风咬牙切齿,恨恨开口。
李妈妈拦着她要上前的冲动,清秋紧握圣旨,满目怨怼。
“清秋,我有些话同你说。”师无涯收紧手中的红木匣子,并未搭理韦南风的话。
李妈妈见势拉着韦南风回宅,韦南风紧着一口气,转身回去。
天色渐明,落雪清白,风声绕过长街,吹起发丝衣裳。
“不是你要死的事,就不要告诉我了。”清秋冷声道,“你有滔天的权势,用权势逼我嫁给你,逼得我和常也分开,师无涯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啊……”
师无涯静静垂眸,凝神盯着她,良久才开口:“如你所愿,我要死了,清秋。”
平乐要他在明日按兵不动,师无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明日的赏雪宴是二大王一党要动手的日子,京中官眷皆会入宫,余下的京官翻不起风浪。
师无涯以此和平乐交换,他要和清秋的婚事,平乐要她在京中按兵不动,官家尚在病中,只等着继位圣旨出来。
这些事师无涯明白,但清秋却并不知晓,朝中动荡,清秋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明日的赏雪宴是一场鸿门宴。
“师无涯,你最好明日就死了。”清秋勾唇冷笑,眼底一片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