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怪自己不该着急离开杭州,再往前追溯,清秋怪自己要回杭州。
情绪撕拉摩擦着最后一点理智,良久之后,清秋急喘一口气,吸进阵阵凉风,凉风灌喉扯会一点零星意识。
纵使恐惧凌驾于她的理智之上,她也不能在此刻彻底崩盘。
人只要活着,还有一口气,总会有办法的。清秋坐至窗边,深深吐出口气,不疾不徐地理好鬓发,拭干眼角余泪。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陈三领着云露等人进船室,陈三环顾四周道:“这船室不大,小娘子可要换一间更大的。”
船室四壁空荡,左侧临窗,其余皆是简陋的床铺被褥,与她来时的船室相差甚远,但来时是由韦氏操办,自不会差,如今上了贼船那儿还管那么多。
清秋摇头道:“不了,我们几人住一起正好,况我们姊妹几人本是去汴京寻亲的,住得远了反倒不自在。”
云露绿柳听清秋如此说,二人心觉怪异,心中隐隐不安,元智提着猫笼已坐至清秋对面,似对这些并无察觉,反倒格外悠闲。
陈三仍不走,目光灼灼地盯着清秋,正欲开口,身后壮汉上前一步,在陈三耳边低语,不多时,陈三便和那人一道离开。
清秋缓过劲来,与三人说明缘由,绿柳吓得唇色惨白,云露急得眼角挂泪,唯元智不慌不忙毫无异色。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付娘子你可有法子了。”元智问道。
清秋苦笑摇头,当真是前后无路,没有法子。
——
此夜月黑风高,杭州知府官署内灯烛映天。
“副都指挥使来得太急了些,都未能为你接风洗尘。”钱林并杭州通判刘安拱手作揖,二人颤颤巍巍地站在他身边。
近来钱塘江不太平,钱林本欲循循引诱,哪曾想上头派的人这么快就到了杭州,还换下先前的指挥使,眼前的这个披银甲的,就是新任的副都指挥使。
钱林诚惶诚恐,时不时瞅一眼他,这人看似随和,可眉眼却含着狠厉之气,也不知是从哪儿调来的。
“钱知府,机不可失,我受马步军都指挥使之命来调动厢军剿水寇,钱知府和刘通判可要随我一道?”他侧目看向二人。
刘安踌躇许久,复又利索道:“自然。”
见他答了,银甲青年又扫一眼钱林,他迟疑片刻后,也应和一句。
——
戌时三刻,天已沉,江上倒映明月繁星,船只已行至江心,但此刻船已停下,江水清凌凌地荡起涟漪。
船室一片死寂,只有瞳瞳时不时出声。
虽是死局,却也不能坐以待毙。清秋静下心来理清思绪,倘使这艘船是贼船,必然要劫船,从一艘船到另一艘船,其中必定有小舟。
只是他们打家劫舍,又怎么可能会让她逮到机会,况且她们一行人手无缚鸡之力。
有船才能逃生,只是如何才能让上船。清秋想不出别的主意,饶是有这样一个缺口,却也难以实现。
云露绿柳各自垂首不语,只觉是生死到头了。
几人各自伤怀,恰此时有人叩门,低声道:“小娘子,待会船上恐有些颠簸,还请不要出来。”
陈三此时说这些,想必是要劫船了。
思及此,清秋起身悄声对室内三人道:“我去船艏探探情况,此船是贼船,劫船时应当是倾巢而出,待我出去后,你们瞅准时机,若有空舟便乘舟离开,若没有便躲在船舱里,料他们一时也顾不上你们。”
“姑娘。”绿柳含泪欲哭。
云露也泣声唤她,清秋无心安慰二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的有人要活着才行,人命又何来贵贱。
纵使云露绿柳愿意留在她身边,清秋却不愿拖累她们。
思及此,清秋扬声朝陈三道:“这船室闷得慌,哥哥何不带我出去吹吹风?”
听清秋一句“哥哥”,陈三心念一动,浑身酥得直痒痒,可待会见了血,误伤着她该如何,想到此处,他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思。
“小娘子,江上风大,夜里又冷,开窗透透气吧。”陈三劝道。
“三哥,二哥在催了,那大货近了。”身后壮汉提醒道。
闻言,陈三不欲再管清秋,只转身要走,不过刚转身,身后移门轻开,船舱里烛光映照一张芙蓉花面,眼眶些许浮肿。
陈三闻声回头,先前一直未见其真容,如今乍一见,不由得心生怜爱。
“小娘子这是做什么,当真要去那船艏吹风?”陈三耐着性子,满面含笑地打量她,他看她的眼神,只有欲,一种企图吞没他的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