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的事都是不作数的。”他又重复道。
姜初妤转身望向刚才待过的断崖边,见那处只剩一枯树无助地半死不活着,寸草荒芜,连怪石也不见,光秃秃的一片。
不是景入人眼中,是人的情寄于景。她想,若是个雄姿英发的少年将军,比如他,于晴日路过此地,说不定会觉得是处不可多见的奇景。
“正是因为做不了数,才什么都敢想。”她缓缓回身,眸中透着死气沉沉的憧憬,“若我是男子,也想被甲执锐,像我爹、像夫君那样征战四方。”
这样,就不用非得嫁人,才能改变自己的命数了。
顾景淮自然不知她的话中话,对她存了这样的愿望有些意外,目露欣赏:“女子从军虽罕见,却也并非没有,你若真有此意,今后我亲自督你练体。”
“当真?”
“当真,现在就可教你些事,比如——”他忽然靠近,在她脖颈上点了点,一触即走,“越是在性命攸关时越不能冒进。这伤口是你从徐秉剑下跑出来时刮到的吧?稍早一瞬,就撞在剑上了。”
那伤痕划破得不长,只浅浅破了个皮,不大疼了,没想到他还能瞧见。
姜初妤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拢了拢前襟遮掩,又见他他扬扬下巴指向眼前更深的林中,解下佩剑递给她:“第一桩任务,去逮只野兔来。”
“?”
姜初妤也没推脱,毕竟她是真的饿了。眼下没人来接应他们,也不会有行人马匹路过,只好先在此将就一夜,天亮了再做打算。
可明月悬空,夜凉如水,万籁俱寂的深林中,哪里来的还醒着的野兔给她猎啊?
倒是有……
“蛇啊!”
一声惊叫,鸟雀乍起,姜初妤跳起攀在顾景淮身上。
“怕什么,它又不会来攻击你,何况你手中有剑。”
而且蛇若无毒,肉也不是不能吃。
顾景淮淡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一次却没有抚平她燥乱的心,姜初妤咬着牙还击:“夫君是不是未被蛇咬过?你根本不懂。”
蛇也是,别的事也是,他根本不会屈尊降贵地试图理解她。
“你被蛇咬过?”他有些吃惊,寻常女子深居闺中,是很难遇见蛇的。
“在渝州的时候。”她放开手,独自往前走了几步,并不多说。
顾景淮的目光锁在她背影上,试探着问:“从未听过你谈起养父母,他们待你如何,不好么?”
“无非就是寄人篱下会受的那点委屈,不是能单纯用好与不好来区分的。”
这也是件他无法领会的事,说也白说。
“之前说邀他们上京之事,怎也没有音讯了?”顾景淮又问。
“谁知道呢。”
姜初妤踢着石子,发现了一株野菇,欣喜地拔起一看,有毒,又悻悻然扔下。
默了片刻,她开口道:“……他们想让我嫁给一个比我大二十岁的知县做续弦。”
她言辞平静,说出的话如钝刀子割肉:
“这就是我从渝州偷跑回京都的缘由,也是我……拿着那纸你们都不在乎了的婚约,妄想嫁给你、躲过此劫的理由。你不是问我是否是皇上的人么?自然不是。”
姜初妤站起身,定定地回望他:
“现在夫君满意了么?”
第39章
那蛇隐在盘根错节的老树下, 只待哪个稍不留神的猎物路过,窜出去咬上一口。
姜初妤忍下恶心,快步走了几丈路, 定睛一看,脚下有一截断竹, 不知是哪个赶路人随手扔在这里的。
她捡起来拿在手中,在地上拨弄了两下,用着还挺趁手, 防防蛇虫足够了。而且知道了此处并非无人造访之地, 敬畏之感少了些, 心下轻松不少。
然而……
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 与静谧的夜相得益彰, 催生出阴秘的气氛。
姜初妤攥紧手中竹棍,想抬步继续向前走, 不叫他跟上来,但独自走入陌生的黑夜里,她害怕。
于是就这么站在原地, 等待他先去到前面探路。
可她听见脚步声在身后止住了,头顶传来顾景淮透着不悦的声音:“我不满意。”
姜初妤没有回头。
“这么说,你是想把顾府当作避风港,才算计着嫁与我。”
姜初妤转过身, 堂堂正正地回视他:“夫君不是早知道了么?我说了, 只求一安身立命之所。”
她垂下眼,心想既然挑起这个话头,干脆把事情都说了, 有些羞赧,慢吞吞在地上画起了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