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完了他,陆回抬起手,说:“别瞎发疯。”
白无辛噗嗤乐了,说:“你也没拦过我发疯。”
“那是两回事。”陆回说。
白无辛朝他浅浅笑了一下,很快别开头,笑意在不看陆回的那一瞬间,眨然就消失了。
该怎么说呢。
他想,如果不是他死了以后看到陆回在黄泉路上等他,死了以后还能重逢,如果他是孤零零一个人被选上做鬼差,他一定和夜巡的末路相差无几。
因为两千年前,陆回死的那一刻,白无辛亲手把他的骸骨血肉捡起来的那一刻,一点一点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陆回没有了的那一刻,他才在猛烈的痛苦里看清自己心里汹涌的东西。
他爱他。
可晚了,什么都没了。
那天,他收拾好陆回所有的一切,包成行囊,走出了那间溢满肉香的草屋。
外面还是在下雨,雨一直下得很大。白无辛抱着陆回,顶着雨一直往前走。他没有回家,他不想再让陆回在这个狗日的村子里呆着,所以他顶着雨,抱着陆回走了很远的路。
雨下了很久很久,他也走了很久很久。这一场甘霖一直在下,下了足足七八天,白无辛走到了一个遥远的新镇子上时都没停。
甘霖让每一个乡镇都欢呼,高兴,这个乡镇上甚至为此开了场盛大的庙会,乡民们顶着雨载歌载舞,谢着老天爷和不知什么的神仙。
雨水让镇里的河流湍急不息,白无辛抱着陆回走在镇子里的路边上,目光晦暗麻木地看着所有人。
他在那镇子里发呆了很久。漫无目的地乱晃的时候,有衙役捏着纸找上了他,问他是不是无辛。
他们说:“就是,六七年前,邵晟邵县令家出事了,他家还通缉着两个家丁,你是不是?”
白无辛脑子一片空白,他有些没办法思考了。
只是有回忆很合时宜地涌上来,他想起小时候在牙行里的陆回,想起陆回那个时候给他起名字,说他叫无辛好了,以后不要太辛苦。
“我不是。”白无辛说。
衙役们愣了愣。
“我不是无辛,”白无辛说,“我叫阿一。”
“可是……”
衙役们看了看手上的通缉令,又看了看他,目光有些狐疑。
有个人站出来,指指他手上的行囊,问:“这是什么?”
“陆回,”白无辛说,“这是陆回。”
衙役们愕然。
白无辛没有多说,他一鞠躬,挤开他们,离开了。
衙役们大脑宕机地立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半晌,这些人才反应过来,赶紧大呼小叫地招呼着人追了上去。
白无辛逃惯了,早知道会这样,找了个角落就抱着陆回躲了起来。他一躲就躲到了晚上,等衙役们离开,庙会到了最热闹的时候,他才抱着陆回出了镇子。
镇子外面的河流更湍急了。白无辛站在河边,看着河里,背后是庙会的载歌载舞。
有个乡民操着并不标准的歌腔,大声地唱着,唱了一出相互爱慕却生离死别的好戏。
白无辛不懂为什么庆祝甘霖的庙会要唱这个,但他觉得非常应景。
他看着阴暗湍急的河流,在无光的雨夜里看见了河里自己形单影只的一只红眼睛。
他想,已经走得够远了,可以了,不能让陆回再等了。
那群畜生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他们还看了一场庙会。
白无辛忽然无比放松,于是扯扯嘴角,尽力笑了一声。
他打开行囊,在河边挖了个坑,把所有的陆回埋了起来,又顶着雨摸黑找了一块大石头,给陆回草草立了个碑。接着,他靠着石头浇了半宿的雨后,在深夜里走到了河边,把自己摔了下去。
他死在湍急的甘霖里。
他死在赦免和荒唐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让他这个时候叫自己难辛的,后来想了下,感觉阿一更好,所以就这么写了~文案也会改一下,谢谢大家,大家晚安哦~
第87章 故人
白无辛就那么死了,湍急的河流涌进口鼻涌进五脏六腑里,无法呼吸和窒息感让浑身都疼,白无辛却在这其中寻出了一丝快乐来。
他有些乐在其中。察觉到这个的那一刻,他那时的那个被水冲得混混沌沌的脑子里,终于冒出了一点清明的想法。
他想,我大概是病了。
算了,病了就病了吧。
白无辛不在乎,因为他死了。
死了之后又睁开眼,他上了黄泉路。那是一条很长也很漂亮的路,路的远方遥遥不见尽头,两边的彼岸花开得血红。
白无辛一个水鬼,滴滴答答着一身的水,身上的衣服跟活着的时候一样破烂。他赤着脚,上了路就往前跑,甚至都没看那些彼岸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