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遥有时候也会加入进来——虽然加入了,但也就是捡捡草叶什么的。冯妈妈向来不让她做农活,她就跟在妈妈旁边一边玩一边好奇问东问西。
冯妈妈把菜打理得整整齐齐堆在一边,一边播种新的种子一边说:“这些活你不会做,以后呢,你就请人来帮忙照料这些菜,找那种懂种菜的,要勤打理,菜长得很快,要及时收,不然时间长了就老了,不好吃了,千万别忘了……”
程之遥没听懂话里的含义,她一听干活的事就头晕,左耳进右耳出地。于是一边编狗尾巴草一边撒娇说知道了知道了,有你们在这些事怎么会忘啊。
冯妈妈就宠溺地看着她笑。
程之遥觉得很幸福。每天回到家,她不再是一个人;早上,妈妈会温柔地叫她起床;爸爸笃笃地敲击着小木块,给小猫猫做猫玩具。她好像又回到小的时候,被妈妈和爸爸宠爱着长大。
心逐渐平静下来。
以后,就能一直这样,温馨幸福地过下去了吧。她想。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一天早晨,程之遥像往常一样起床,伸着懒腰。
结果看见妈妈和爸爸打包好行李在楼下的客厅等着她。
程之遥愣住了。
“妈,爸,”她愣愣地说,“你们要去哪?”
冯妈妈在晨光里温柔地看着她。
“遥遥,我跟你爸马上要回老家了。”她说。
程之遥手足无措。
“为什么?”她问,“是不是住得哪里不舒服?”
冯妈妈摇了摇头。
“遥遥,我跟你爸不属于这里,在这里只会牵绊住你。你不应该在我们身上多花心思跟精力,你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你自己的事上就好。”
“怎么会呢妈妈,哪有什么牵绊啊!”程之遥急忙握住她的手,“我们明明在这里一起生活,过得那么好,我完全有能力让我们一家在这里安家落户……”
冯秀芬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遥遥,”她说,“我跟你爸已经年纪大了,早就习惯了西北的生活,留在这里,只会让你多花心思照顾我们啊。”
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不要顾虑我们。不要顾虑任何事。我跟你爸会过得很好的。大胆往前走,不要回头。”
程之遥眼眶红了。
她忽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她的妈妈,用一身的血和汗,在贫瘠落后的小山村里,将她与一切愚昧落后的思想与物质切割开来,像一堵坚实的墙,让她轻盈飞行,飞往一个光明的未来。
而妈妈最后一个想要切割的,是妈妈自己。
“可是你明明一直很想来这里生活……”她红着眼眶,轻声说,“在大城市安家落户,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冯秀芬慈爱地抚摸着她的脸蛋。
“人是会在一个地方扎根的。”她说,带着释然,“我早就在那里扎根了,习惯了那里,也离不开那里了。”
她双手捧住女儿的脸,眼里逐渐有泪光闪烁:
“遥遥,你做得很好,你真的从那里走出来了。以后你就在这里,立业,成家,再也不要回去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也是我们的家啊。”程之遥红着眼眶,“为什么不能留下。”
冯秀芬很温柔地看着她。
“因为妈妈,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
*妈妈走了。 程之遥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四周变得很安静。她长久地坐在昂贵的地毯上,看着周围亮闪闪的一切,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有些冷。核桃跳到她怀里,蜷成一团。
程之遥抱紧猫猫。
以后只剩你陪着我了。她想。
迟来的悲伤和孤寂在某一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心里的空洞刮着风,呼呼作响。她突然又忘了,自己要去哪,又为什么而来。
程之遥眨眨眼,茫然四顾。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架子上一个小小的模型。
那是她们最初那款游戏的主控形象。
程之遥起身把这小小的模型拿了起来,倒在床上,对着阳光,眯眼欣赏。
她持剑而立,眺望远方,稳如磐石,坚定不移。
每一处轮廓,每一分色彩,都是千挑万选,注入了心血的设计,寄托了设计者最美好的期望。那上面凝聚着的伙伴的讨论、争议、欢笑、遗憾……在这一瞬间全都涌现了出来。
程之遥忽然醒了过来。
“哈,我可还没穷到那种地步呢。”她想,眼里突然恢复了神采。
她站起身,再次精神饱满,神采奕奕,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