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殊见季惟有所松懈,他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溪川,长川,我就同你们说实话,当初退亲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你当日那般气恼,我也不敢再提,你既要见蕴娘,稍后我命人待你前去便是。”季惟脸色沉了下来,叹道。
“多谢伯父。”曹殊作揖,淡然一笑。
言罢,他掀袍重新坐下。
小厮小心翼翼地将锦盒阖上,交还给曹望,便退了下去。
“既有当初玉壶之情,季家不是言而无信的,自会遵守当年的承诺,可蕴娘是季家的女儿,她的身份不同往日,你自然清楚,她外家舅父现今官位颇高,虽今年外放至宣州,想来有官家的宠信,任期一过便会重返东京,他若知晓此事的话,季家也不好解释。”季惟分析道。
“晚辈知晓。”曹殊的神色愈发郑重。
“听闻你在此次药斑布比试赢得魁首了?”季惟语气缓和地问。
“是。”曹殊掀起眼帘,缓缓开口道,“晚辈不日便要进京,只是心中不放心三娘子,还要多谢伯父成全。”
季惟抽回目光,不由得暗叹一声,当初他对曹殊是满意的,因曹殊还未弱冠便得功名,又是曹老太爷钦定的曹家继承人,季家得了这么好的姑爷,季府上下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可天意弄人,曹家上贡的药斑布触怒天颜,雷霆震怒之下,竟连曹殊的功名一并抹去,季惟实在舍不得将季梧嫁过去受苦。
但季惟也没想到,按理来说曹殊逢此大难定会一蹶不振,但他却没有就此沉寂,纵是珠玉蒙尘,也不掩其光,他在此次药斑布比试大放异彩,不由得叫人回忆起曹家当日的辉煌来。
曹殊眼睫轻垂,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他今日登门并非是原谅季惟当日的羞辱,而是为了季蕴,他看准季惟沽名钓誉,定然会为了坐实自己孝子的身份,咬牙认下当年的玉壶之诺。
季惟同曹家兄弟二人交谈片刻,他面上疲乏不堪,知晓曹殊的来意,不然也不会拿出季家所赠的玉壶。
他吩咐小厮稍后领曹殊前往祠堂,随即站起身,叹道:“老夫还有事,两位贤侄自便。”
祠堂内一片安静,香炉的轻烟袅袅地散开来。
季蕴昨夜没歇息好,她双眼疲倦地跪在蒲团上,思及书院之事,难免烦躁起来。
“娘子,二大娘子已命人去书院告假了,您别担心。”云儿瞧出季蕴眉眼间的不耐,出言宽慰道。
“话虽如此,伯父一言不合就将我带回,实在太过失礼,叫吴老先生他怎么想?”季蕴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郁气,叹道。
“娘子,您别放在心上。”云儿轻声道。
季蕴膝盖上隐隐作痛,她被困在此处更是什么都做不了,遂越想越焦急,攥起腰间的酢浆草结,用力地掷了出去。
云儿吓了一跳,她瞥了一眼面前庄严的牌位,脸色微白道:“娘子,这可是祠堂,您千万别胡闹。”
季蕴倔强地别过头去,她抿唇不言。
云儿见季蕴闹脾气,她有些无奈地走过去,将浆酢浆草结拾了起来。
就在她打算回去的时候,祠堂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接着大门徐徐地打开了。
云儿循声望去,她见到来人后,顿时一惊,讶然道:“曹郎君?”
第107章 相思赋(七)
云儿眼神一亮,她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蘧然道:“曹郎君,您怎么会,娘子,曹郎君来了。”
话音刚落,季蕴立时回头望去,便遥见曹殊果真站在祠堂门口。
他眉眼清疏,长身玉立,身着青色的襕衫,在日光下犹如一颗温润的软玉,透着淡淡的光华。
“曹哥哥……”她不可置信地凝望着曹殊,喃喃道。
隔着一道门槛,他们的视线交汇在一处,好似世间万物都停止,唯剩下他们二人。
温和的日光倾斜在他颀长的身影上,如同身踱金光的神仙,清冷慈悲,拯救她于危难。
曹殊瞧见季蕴跪在蒲团上,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他的心顿时就像被揪住了一般,带来刺痛的感觉。
门外看守的小厮见状,他颇为自觉地退了出去。
曹望瞥见小厮悄然离去,暗道想必曹殊见到季蕴后会安下心来。
他轻声说:“溪川,你既有话同三娘子讲,我就在外头,不打搅你们了。”
“好。”曹殊颔首。
言罢,曹殊眉眼难掩焦急之色,疾步踏进祠堂,走至季蕴的面前。
季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她怔怔地注视着曹殊走了过来,他温润的面容愈来愈近,每走一步就好像踏在她的心间上,她的心怦怦直跳,纤细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曹殊在牌位前站定,他身姿板正,对着季家的列祖列宗轻轻一拜,以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