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娆急得眼圈都有些湿红，嗓音难以自控地发颤。
桑娅是她离开沈家后交到的第一个好友，沈筠娆很怕，很怕因为自己说错话失去这个好闺蜜。
时今衍的情绪明显也有些低沉的压抑感，时而微滚的喉头与紧抿的薄唇都透着些许悲苦。
他几度启唇，却都以哑然告终，似是事实真相悲怆到一个字都诉不出。
沈筠娆从没见过时今衍这样神情，她突然有些不敢问下去，这件事好像远超她的想象。
她默了声，侧身搂住时今衍，下颚搁置在他肩上，双手紧紧环抱在他腰后。
时今衍顺势也就这么低垂着头，侧脸挨着她的侧脸。
约莫过去三分钟，时今衍的手机“滴”了声，收到条消息。
他轻吁，压下几分负面情绪，身形缓缓直起些，落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查看。
是桑娅发来的消息。
她说：
-[帮我跟娆娆道个歉，当初是我不好，没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活在给自己虚构的世界里。]
-[她不知情况，听我说起景焕的事就亮着眼睛祝福我们，不像你们在我面前闭口不谈景焕的事。哪怕我明知时移世易，却还是沉浸在这样虚假的对话中难以自拔。每次看到筠娆笑吟吟和我聊及景焕，我都觉得……好幸福，就好像景焕真的还在我的身边，只是在国外工作而已。每次和筠娆聊他总让我想起当初我们恋爱时，你们在身边笑谈打趣的样子，很美好，美好的我不敢戳破。]
-[假的终归是假的，是我虚荣，贪恋短暂的假象，反倒影响了筠娆的情绪，是我对不起她。事已至此，我不知该怎么向她开口，烦请你帮我向她解释。]
-[真是抱歉……我像个有臆想症的疯子……一定吓着她了。]
时今衍盯着消息，神识却逐渐飘远，寂然良久。
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复现，欢声笑语的片段不多，记忆很快就被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的刺耳“吱——”声紧裹，只剩恐慌。
随着钟景焕努力控制方向盘的动作，轮胎与地面的尖锐摩擦声也变得时急时缓，不变的是对置身其中的人产生的灭顶恐惧感。
“砰——”
剧烈的撞击声时至今日都在时今衍耳畔如同实质，每每忆起，身形都不受控地跟着一颤。
沈筠娆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也没随意窥伺谁给他发了消息。
但在察觉到他的痛不堪忍时，她的泪比他先落下。
温热的泪从眼角滑下，在顺着侧颜下落的同时已迅速转凉。
两人依旧保持着相拥的姿势，感受到她的泪，时今衍眼睑跟着瑟颤了下。
他无声捏灭了手机屏幕，又是好几分钟的阒然后，他侧首，很轻地吻了吻沈筠娆湿润的眼尾，轻喃：“还记得第一次看我腿伤时，我说……多亏了一个同行的朋友吗？”
只这么句话，沈筠娆便感知到他那位同行的朋友……与桑娅男友是同一人。
在今日之前，沈筠娆对桑娅和钟景焕的感情充满了艳羡，她眼中的他们是两情相悦的爱人，从唯美的校园爱情，跨越了多年异地恋相爱至今。
当真是爱无距离，只要有心，便可跨越千万公里的具象化。
而此刻的认知完完全全颠覆了这段爱情的美好，充斥着相爱却不敌天命的悲凉。
沈筠娆周身都漫起了鸡皮疙瘩，冷冽自脚底上涌，流遍四肢百骸的血液，近乎将她冷冻住。
她险些寻不回自己的声音。
翕动了三四次唇才艰难发出声来，“当初……我问你同行的朋友怎么样，你不是说‘嗯’吗……”
时今衍垂眼，短促地喟叹声，“……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他留下一命，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车祸后，他变成了植物人，一直住在病房里吊着，我找来了很多号称这方面专家的医生来治，结果走了一批又一批。”
“当初……”
时今衍喉结微滚，缓了几秒才继续道：“我答应老爷子结婚一年，就是因为景焕的病情。我认识的医生少，人脉没老爷子广，医生团队一直都是由老爷子帮忙找的。但那次，医生走了后，老爷子不帮我联系了，他说……如果我不结婚，他不会再帮忙找人治景焕，任由景焕自生自灭。”
钟景焕日日都靠着药物和器械吊着，医疗团队一走，谈何论自生自灭？
老爷子的话无疑是让时今衍眼睁睁看着钟景焕去死，时今衍做不到。
在大部分车祸里，坐在副驾驶位的伤患都要比驾驶座更重。
因为驾驶者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尽量减少直面自己的冲击力。但在时今衍和钟景焕的车祸事故中截然相反，钟景焕护住了时今衍，他自己承受了最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