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建章只当她的困惑来自看不清局面,便耐着性子解释道:“只要你首肯,这场花宴便可以是你回归杨家的信号。”
“宣召的圣旨是王爷亲笔草拟,再由圣上落印,只要你肯领受来日的封赏,便代表江陵杨府站在皇上的阵营里。”
谢建章叹然出声,目视远方:“王爷和太后缠斗数年,双方都急需引外力进京改变僵持不下的局面。放眼大黎,便只有江陵杨氏有资格入局。”
“杨家富可敌国,商队纵横三国,商船远扬海外,而且还同京城杨府渊源颇深,这对双方势力都有极大的吸引力。”
他看向杨书玉,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同她玩乐。
“如今在京都对垒多年的两大势力,皆已对你伸出手,书玉可想好要如何入局?”
“可是……”杨书玉的眉头越蹙越深,“可是为什么是我?”
润晚淡然开口:“少东家可掌杨家事务,由你入京,年幼而不知世事,便是迷惑太后派系的利器。”
言外之意,高时明看重杨书玉的能力和特殊性,所以临时改为宣召杨书玉进京。
难怪谢建章说这些根本不避开润晚,原来只有杨书玉一人看不清局面。
杨书玉被杨伯安保护得太好,这些纷乱先前都被杨伯安挡在江陵之外,如今直白地摊开在她面前。
她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很快便拿定了主意:“既如此,我不能走第三条路吗?”
“建章,我要走第三条路。”她讲得笃定,重复强调道,“江陵杨氏,自然要走自己的路。”
第40章 画轴 可谢建章却说,杨清浅可憎。……
丝竹雅乐于身后渐远, 又不甘心地乘上夏风,断断续续地追上提前离席的四人。
杨书玉站在屏门前,悠然转身, 带起裙在空中打起旋儿。
“王爷的意思,书玉明白了,还请润晚转告王爷,江陵杨氏微不足道, 难于京都立足, 更遑论依附任何党派。”
她施施然朝润晚屈膝行礼:“公子送我们到这儿, 便可以了。”
既已表明立场,她当即给润晚下逐客令, 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便当着润晚的面讲。
润晚看向谢建章, 见她的话也在谢建章意料之外,可谢建章却是朝他颔首点头。
“润晚会将女娘的话悉数转达。后日宫中,皇上设宴款待北凉使臣,少东家也在受邀之列。”
他提示得隐晦, 见谢建章了然点头,他便转身回去寻高时明复命。
杨书玉缓缓起身, 视线偏转, 她歪着头打量杨文先问:“他在, 当真无妨?”
谢建章浅笑道:“无妨。”
“杨府断定我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后宅女娘, 以亲情诱我站队, 他们甚至没有许诺利益,便觉得我会选择他们。”
她顽皮地眨眨眼:“所以,我刚才配合杨大人唱戏,故意在祠堂前流露出神往的模样。”
谢建章满意地笑出声:“书玉做得好。”
“明日宫中设宴, 王爷必会许你利益,书玉可打算推拒?”
杨书玉摇摇头,迈过门槛往外走:“杨家乃商贾之家,要以重利诱之。可王爷忘了,商人最善讨价还价。”
“我要的,可远比王爷打算给的多。”
谢建章偏头看她,目光柔和:“朝中党争日渐加剧,不涉党争的官员,尚无法保证绝对中立。书玉打算如何入局?”
“他们想拉拢爹爹,却并非有意让杨府迁居京都。”
杨书玉抬头迎着对方的视线,芙蓉面透出十足的认真:“杨家产业散在各地,谁要将爹爹圈在京都,那便是自断了杨家的助力。”
“杨家为他们在外奔走,那才是效用最大的利器。”
杨家的钱财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消息的流转和灵活的资源调控能力。商队强大的水陆两路构建的网络,将三国连接在一起,战时便是连军队的粮草辎重也运得。
既然杨府的优势和舞台不在京都,那么圈定在京中的权贵,自然无法真正掌控江陵杨氏。
“跳出京都,在党派倾轧的夹缝中求生,发挥商人左右逢源的能力,再徐徐图之。”
杨书玉莞尔一笑,半开玩笑道:“说不定,最后他们反要来求我呢!”
谢建章不置可否,温声道:“如此,建章拭目以待。”
杨文先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等把人送上船才开口:“建章兄,你存放在我这里的画轴,我已命小厮提前放至船舱。”
他微抬下巴,示意舱内案几旁边的一个木箱:“都在里面了,烫手之物,还是建章兄自己保管为好!”
“多谢,改日来古厝寻我讨酒喝。”谢建章坐定后朝他摆手,尽显潇洒。
杨文先在岸上拱手,目送小船泊出,桨橹有节奏地在湖面上荡出同等间距的波,泛出潋潋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