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书玉扁着嘴,那些不争气的泪水强忍了许久,现在统统在她至亲面前涌了出来。
她不甘心地问:“爹爹,我是怎么就不愿意出府了呢?”
“记得小时候,我经常缠着娘亲带我去商行寻爹爹来着。”
她越说越伤心,可脑海已淡忘的那些记忆却怎么也搜寻不到:“街上有好多摊贩,样样都有趣。那时杨家的商铺还没这么多,却也撑起了江陵西市。每个铺面都人来人往,我分明很喜欢去看看的。”
“怎么后来就不肯再出门了呢?”
若她从小耳濡目染,她也是能成为帮杨伯安打理生意,有能力接手杨家商行的正统少东家的吧。她怎么就甘心躲在后宅里这么多年,最后长成今日的模样?
杨伯安轻叹一声,面上满是懊悔:“囡囡别多想,以前都是爹不好。”
他顿了顿:“以后囡囡想做什么,爹都支持你。”
“爹总觉得你随了你娘,现在倒是越看越像是随我。”杨伯安的神情变得落寞,“爹走到今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杨书玉止了眼泪,惊讶杨伯安会主动说起过往。她过去只知道,父亲是被家族除名,变成了没有宗亲的穷小子。而她母亲执意嫁给杨伯安,也被家族抛弃了。
所以杨府的家祠,是并没有所谓的列祖列宗,至今只供着姜荷那一块灵牌。
“爹爹十七才弃文从商,是从支摊卖字画开始的。等爹爹拥有第一家铺面时,都二十有一了。”
“那时爹爹便碰到了来采买笔墨纸砚的娘亲?”杨书玉抽咽着问。
杨伯安敛眸点了点头:“后来又吃了好些苦头,等你出生时,我们家也不过是在城西破巷里有一进小院。”
他目光环视一圈:“拥有现在的家业,又过去了五年。你可还记得,你娘亲第一次抱着你住进这座宅院的时候?”
“其实你爹成为一方巨贾,受人尊敬,也就是这几年的事。饶是如此,我平日里也不敢懈怠半分。”
“囡囡刚满十五,现在想从商都要比爹爹早两年开始哩,今后定会做得比爹还要好,不用心急的,一切慢慢来。”
“是我太过心急了。”杨书玉豁然开朗,却感慨万千,“可是女儿好怕,怕留给我成长的时间太少。”
就如前世那般,她被现实打得措手不及,以至于她慌乱间识人不淑,将杨府托付给了林自初,最终落得全府含冤惨死的结局。
“有爹在,囡囡不怕。”杨伯安的心被攥得生疼,压抑多时的怒气毫无防备地倾泻出来。
“爹也觉着梁含狼子野心?”杨书玉感受到他的怒意,试探性问。
“我敬他是江陵知府,在很多事上多有吃亏,也全当是造福百姓也不同他计较。但他竟敢欺我爱女,他是真调配不出人手护你一程吗?”
杨伯安答应让杨书玉出城,除了不知道城外灾民数量激增的原因,便是笃信梁含拿人手短,怎么着也会在杨书玉出城时派官兵护着她。
根本不需要太多官兵跟着杨书玉,只要有官兵肯跟着她,灾民会受到震慑便不敢上前。
可是梁含没有这么做,他乐享杨书玉在城外出事,而后便能以灾民聚众为患,顺理成章地在钦差大臣抵达前接管杨裕粮庄的所有粮食。
若杨伯安不交给他,那他便能以此治他投机倒把之罪,就连钦差大臣来,恐怕都得支持他英明果断。
“但粮庄的账册还是要呈给他。”杨书玉吸了吸鼻子,坐起身看着杨伯安,“爹爹,你信钦差大臣暗中已经抵达江陵吗?”
见杨伯安不语,她继续解释道:“城外救我的那些骑兵,怕是钦差大臣特意调来江陵的。”
“江陵要变天了。”
“梁含只是被上面放在江陵敛财的爪牙。”她抬手指了指屋顶,隐晦地阐述前世的见闻,“摄政王特派钦差大臣来江陵,可不是为了赈灾这么简单。”
杨伯安身为一方巨贾,平日里与当地官员交往甚密,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梁含的秘密。他诧异杨书玉为何突然开了智,竟知晓这些事,但他并没有多问。
“爹爹会提前筹谋的。”安抚好杨书玉,他果真在书房里挑灯筹谋着什么,整夜不休。
吐露过心事的杨书玉,终于放下了悬在心里的大石头,喝过药后便酣然入梦。
许是因为城外灾民的围堵,让她又陷入了梦魇中,整夜都将眉头蹙成了川字。
灾民此起彼伏的祈求声,与前世杨府被灭门的叫喊声在她梦中重叠,将她又拉回那个恐怖的婚宴上。
梦境从她闺房转到别处,她竟在梦中见到了闻风而逃的林自初。
不知是今日出城一趟被灾民围攻的影响,还是她对林自初的厌弃到达了顶点的缘故,她竟然在城外的官道上,见到了身着红袍的林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