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在异世界里,我下令抄了杨府,世人惧怕我,也是天然的。”
“那不是异世界,那也不是梦境,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杨书玉若有所思地抬手抚上腹部,前世那把利剑从她腹部贯穿而过,夺走了她的生命。
痛到灵魂的记忆、惊惧无措的坠落感,皆刻入杨书玉的骨子里,是做不了假、真实存在的过往。比起沈道长解释的异世界,她更愿意相信时光逆转,她带着记忆重活一世。
“在我们相遇前,你笃信父亲通敌叛国,若没有变故发生,王爷早已做好了下令抄没杨家的准备。”
她说得肯定,高时明亦没有反驳。
“我许久没梦到那场大火了,书玉在京都期间,我又梦到了。”高时明忽而开口,语气如杨书玉一般笃定,“所以,那些也是你的梦?”
“是,我都知道。”
杨书玉娇声软语,温柔得像是在哄孩童:“所以我知道王爷的苦楚,世人误解了王爷的无奈,惧怕你也是我对你最大的误解。”
她将视线投向远处,望着夜空,低声诉说起过去的故事:“宫变之前,皇四子自幼便得父皇偏宠,得其皇兄悉心教导和庇护。在这样的氛围下,皇位之争根本不存在。那时,人人皆道皇四子日后会成为威武将帅,意气风发地做他皇兄的左膀右臂。”
“可世人不知,皇四子平日里与高贵妃相处最多,却并不得高贵妃疼爱。他千方百计地卖乖听话,想博得母妃的怜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母妃打心底厌弃自己。”
“一场宫变霍乱,皇室凋敝,四皇子侥幸活了下来,却失去了爱护他的父兄,还要承担母妃秽乱朝纲,遗留下来的所有骂声。”
“背地里,世人称你一声摄政王,当面也是毕恭毕敬地敬称你一声王爷,从没有人提及你的封号。”
“太皇太后薨逝,下旨册封皇四子为亲王,摄政辅佐新帝,封号为佐。”杨书玉说着,忍不住皱起眉头,“何为佐?辅佐为佐,主位之左为佐。”
“太皇太后她明知道谁才是皇家血脉,却还要用这样羞辱人的封号,来时刻提醒你摆正的立场。”
高时明淡然开口打断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书玉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偏要说!”
杨书玉执拗起来,像是在耍性子:“太皇太后下令为你修缮宫殿,却故意命人装潢成祠堂的模样,她让你住那座宫殿中,何尝不是将你困在当年那场宫变中,好叫你时时刻刻煎熬着,铭记当年的屈辱!”
“分明出事的时候,你如此年幼。她将你放在身边亲自带大,却狠心地逼你在血海中极速成长自强,最后却只册封你为亲王,这难道不是她的私心吗?”
“因为太皇太后清楚明白,她知道那场宫变给你带来不可磨灭的创伤,所以她选择放大你的痛苦,逼你在痛苦中用强势包裹自己。她知道你不想要那个位置,便用摄政王的身份,逼你站在权位之颠,利用你放心不下襁褓之中的皇侄沦为太后的傀儡,在她死后还心甘情愿地辅佐新皇。”
“不可否认,太皇太后是卓越的政治家,可她绝不是一位好祖母。”
她偏头看向高时明,对方不知何时起早就暗着眸子注视着她:“她是在用你的苦难,你的血泪,在无数日夜中喂养出一个强悍的猛兽,好让凋敝的黎国皇室撑过这个拐点不至亡国。”
“我知道,强势霸道皆是世人对你的误解,你不过是在保护年幼的自己。”
她试探性覆上高时明的手背:“饶是如此,你还是将皇上教养得很好,至少你经历过的这些苦难,没让皇上品味半分。你甚至有在小心地培养他的喜好,默许皇上在功课之余,潜心钻研画技。”
“画技这样的东西,对于今日黎国皇室而言,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她晃动着高时明的手腕,示意他回应自己,“其实,你很疼爱自己唯一的皇侄,你心底也十分渴望亲情,对不对?”
“世人口口相传,可止孩童啼哭的摄政王,其实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
高时明挣脱她的手,避开她的视线道:“这种无用的东西,不该出现在皇室之中,守江山不需要这些无用的东西。”
他的父皇便是毁在情字上,他日夜以此警醒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守护萧彧的童心,甚至也无法避免自己偏向杨书玉的心。
“可你不是打算借这次内斗还政于他吗?”杨书玉重新握住他的手,“如此,你还是要甩开我的手?”
高时明沉默不语,也不再看她。
“因为建章对不对?”
杨书玉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