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涯被问完以后哑然半晌,周玉烟以为他终于要被自己说服时。
宋涯却嗯了一声,答应她说:“好。”
这个简短回答里包含的意思大概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
周玉烟红唇微张,面上有些呆愕。
然而宋涯对此毫无知觉,他只是从容地站在原地,垂着一双眼睫纤浓的眼,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人。
还是阿莹啪嗒啪嗒跑回家的脚步声,才让房子里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华舒低头重新猛吃已经快凉了的饭,结果因为吃得太急,卡到嗓子,呛得直咳嗽。
在旁边看戏的师尘光找到了要干的活儿,迈了个大跨步就到华舒身边坐下,替她拍背顺着气,嘴上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的时候,眼睛还不忘看两眼宋涯。
华舒本来就咳得不顺畅,被师尘光这个根本不知道把握力度的人一拍,呛得更加严重,命都要没了,她怒从心来,干脆就冲着师尘光开始咳。
阿莹虽然是个小孩儿,但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有股怪异的氛围,她手倚在门上,步子则停留在门外,眼睛滴溜溜地在屋子里瞅了一圈,才问:“这是怎么了?”
师尘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菜叶,擦走下巴的米粒,这才有空回答她:“没、没什么啊。”
阿莹哦了一声,走进房里来。
有了她打岔,周玉烟总算是回过神,她走到华舒身边,把师尘光推开,替华舒倒了杯水,让她理顺气,才小心地靠着华舒耳边,悄声道:“你帮宋涯看看吧。”
闻言,华舒一副了然的表情,直点头说:“包的包的。”
末了,周玉烟还是有点不放心,补充道:“脑子也帮他看看吧,我觉得宋涯他这里有毛病。”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脑子没毛病,怎么可能愿意为别人去死?
周玉烟自问她做不到这种程度,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值得她这样做的人。
华舒听了周玉烟的话,呼吸一滞,她看看满脸懵的周玉烟,又看看那边沉默不语的宋涯,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些沉重的使命。
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就是。
宋涯哑巴,周玉烟傻。
华舒想两个人要是再这么捉迷藏似的躲来躲去,别提这辈子,下下辈子也成不了。
华舒吃完饭以后,给宋涯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又看在周玉烟的面子上给了他一点上好的治伤丹药,才跟着周玉烟出门往祭庙的方向去。
等到祭庙的时候,天已经被擦黑。
路越走越短,四周阒无人迹,极目远眺只见栖鸦零落,那灯火通明的祭庙成了如墨夜色里唯一的光亮。
祭庙修葺得十分好,精心华美,清寂苍然,以汉白玉接榫而成的骨节,配以彩雕琳琅,庄重而又不失美感。
周玉烟跟华舒站在宏伟的大门口,双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后,终于迈着步子走进了祭庙的门。
周玉烟跟华舒跪在水神像前的蒲团上,假模假样地跪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问着水神殿里那些穿着一身白衣的侍女。
周玉烟走到了最靠近她的那一个问道:“姑娘,我心中困惑难解,只是简单地祭拜水神怕是难以起用,想请大祭司出面,不知大祭司今日可在?”
话问出口,那个侍女却任何反应都无,只是僵硬地看着前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丝毫没有对周玉烟的话语产生任何反应。
周玉烟没放弃,走到另一个侍女跟前,重复着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然而这个侍女也跟方才那个侍女一样,做出了相同的答复。
“奇了怪了。”周玉烟不信邪地把手指放到面前侍女的鼻子下头,有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指尖,说明这些侍女都是活人。
明明是活人,却根本没有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不管周玉烟怎么问话,甚至把住她们的肩膀乱晃,她们都没有任何反应,更不要说生气恼怒这些情绪,简直比死人还平静。
若不是周玉烟深知这祭庙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东西,她真要以为这些侍女是潜心问道,一心修炼呢。
就在这个时候,华舒轻轻地揪了揪周玉烟的袖子,周玉烟朝她看去,见华舒朝外头扬了扬下巴,这是要有人来了的意思。
“你们都下去吧。”清灵摆了摆手后,那些侍女才像是被注入了活人气,动作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出了水神殿。
周玉烟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她身上穿的白衣与方才那些侍女的款式大致类似,但仔细看,还是有些区别,比如衣摆袖口的花纹更加精致繁复,衣服的层数也多些,显然身份比刚才的侍女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