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呈明现在的脸上滑溜溜,湿答答,就像被章鱼突袭了一样。
“……”是什么八爪章鱼吗?!
关呈明烦躁地把脸上的头发腕足扒拉开,瞪着云树耳畔一绺绺湿发。
不对。
有这么多的头发,不是八爪章鱼,是n爪章鱼。
“你刚刚笑了吧?”关呈明指着云树。
“没有。”云树侧脸被头发挡住大半,关呈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多少能够想象出来。
“绝对是笑了吧!”关呈明继续指着他。
“只是面部肌肉稍微抽搐了一下。”云树说。
“……傻眼。”
“就应该让学生会再来一次,什么八爪章鱼,把你剪成瘸子章鱼。”关呈明说。
云树肩膀抖了几下,在笑。
发梢因为他的动作有水滴下来,滴到关呈明脸颊上,顺着滑下来,又滴回云树手背上。
*
虽然头发烘干了,关呈明脸颊上依稀还有那种触感。
潮湿的,滑腻的,冰凉的。
关呈明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那本收纳册,里面夹着几片叶子。
是去云树的初中那天,他在体育馆后门捡到的叶子。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出自初中的云树之手。除了云树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呆在这种地方,做这样的东西。
叶子被透明的玻璃纸包裹起来,得以保存了经年之久。
关呈明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了几下。
现在的他,和做出这些东西的初中的云树,相隔了足足几年的时差。
但是指尖清晰的触感让他觉得,一切都恍如昨日。
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周末。
他回到云树以前的初中,和云树初中的班主任聊天,去网上查阅当年的那条新闻。
被车撞死的外公,上吊的外婆,出现在新闻照片里的妈妈。
还有小时候的云树自己。
接着他又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个梦。
梦里面的小云树像是游玩景点一样,带着他到处溜达,但是他们又没有具体游玩什么,只是在不同的地方站着发呆。
最后小云树告诉他,这么做是为了钱。
关呈明左思右想都觉得站不住脚。
因为他清楚记得云树生活费是他爸发的,每次金额都不少,他家应该不缺钱。
而且,云树那时不过几岁,几岁的小孩做这些事情,真的是他自发自愿的吗?他能够理解自己在做什么吗?能够理解为了钱是什么意思吗?
显然是不能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大人带着他,明示暗示,让他知道钱是好东西,这样做就可以得到钱。
这个大人会是谁?
会不会就是新闻合照里面的他的妈妈?
再联想到云树平时打电话,话筒里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关呈明觉得如果前面的分析不错,应该就是他的妈妈。
妈妈……
是吗。
*
云树正在做拼贴画。
不过和平时不太一样,他今天做的速度慢了一点,而且每个地方都比平时要更加细致,力求尽善尽美。
因为有人在旁边盯着他看。
他一边若无其事地做着,一边期待关呈明说点什么夸奖的话,好听的话,就算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还行也会让他无比满足。
但是关呈明在旁边看了这么长时间,别说一句夸奖的话了,就是普通的一句话他也没有说。
云树觉得很失望。
他现在正在做的这个拼贴画,不是别的顾客的订单,只是随手摸鱼,如果关呈明肯夸夸他,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把这个摸鱼送给关呈明。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非常热衷把自己的作品送给关呈明,乐于看着关呈明表面不甚在意其实心里非常受用的样子,然后像一个收集癖一样,把自己送的东西一个不剩全部收纳起来。
他一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东西都在关呈明手上,被关呈明保管得很好,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隐秘的兴奋。
可惜这次他的愿望落空了。
失望归失望,手上的活云树还是一丝不茍地做着。
大概做了有一会儿,关呈明也在旁边看了有一会儿,期间他还把云树的收纳册拿过来翻看。
他有时候就会忽然这么做。
一开始还会征求云树的同意,到后来次数多了,就像约定俗成一样,云树每次做拼贴画,就会把收纳册摊开放在桌子上,于是关呈明就会顺手拿过来看。
两个人相安无事,安静各做各的。
过了一会儿。云树忽然听见关呈明说话了。
关呈明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拼贴画的?”
不是云树心心念念的夸奖,而且关呈明之前其实问过这个问题。但是即便如此,云树也还是很乐意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