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夷不客气地收下了对方千里迢迢送来的福气,在守卫起疑心之前开口应道:“大师普度众生,在下感激不尽。”
对方不住点头,给他抛来一个懂得懂得的眼神。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
被囚禁在此的不止自己一人。对方和谢望有过一面之缘,姑且能算认识。至于林慎,只能寄望于这位大师十倍于自己的心眼耳目了。
两人刚搭上一句话,守卫便不耐烦地催促起来。老和尚眼珠一转,手掌从李明夷肩头拂下:“邪魔退散,老衲告辞。”
待那和尚摇着步子走远,总有些狐疑的守卫马上拐了进来。
他不打招呼地把李明夷刚到手的两个囊袋往自己怀里一抢,竖起刀尖一顶,直接撬开了上面的塞子。
里头空空如也。
倒了几下,还是没倒出什么东西;又翻来覆去检查一回,的确没藏猫腻。
“这是福气。”李明夷不掺假地解释,“福气无色无味,但对人的健康有益。”
守卫实在没查出什么异样,听他这么一说,表情虽还绷得紧紧的,眼神却不觉微动。
严庄请来的,必然是德高望重的高僧。
他掂了掂手里的两个囊袋,没有立时归还。
李明夷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和尚会给他留下两个囊袋。
看来人情世故,他还得再向那人拜学。
“阁下戍卫辛苦。”李明夷想起那番提点,顺着说了下去,“大师让我广结善缘,这福气愿与君共享。”
见他难得地知趣一回,守卫一扬眉毛,佯装恫吓地冷笑:“这是看在大师的脸面上,你若敢向严公提起,可休怪我……”
捏在他手里的陌刀暗示地拔出了两分。
李明夷十分配合地颔首:“这是我与阁下的秘密。”
得到承诺,守卫满意地将刀抖回鞘里,把其中一个囊袋丢还给他。
李明夷道了声多谢,垂下目光,无比小心地将上面的塞子旋紧。
正月十二,天青欲雨。
铅色的云压在天际,不时坠下几滴水珠。雪从深埋了一冬的土壤表面慢慢化开,那些腐朽的味道也渐渐扑上潮湿的空气。
这样既潮又冷的天,对于穿戴铁甲的士兵而言是最难受的。在门前值守了一个早上,骨头都冻得发僵,水汽却无孔不入地钻进厚重的甲衣里,使里衣湿哒哒贴在身上。
屋子里头倒是安安静静,叫他看守的犯人不常与他搭话,也让这门差事变得简单枯燥。
趁着四下无人,守卫索性盘腿往地上一坐,仰着脖子靠在门上。
今日是先帝的头七。
乐器声、恸哭声和诵经声穿插着传来,让本就闷沉的空气显得更加压抑。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眼皮不听使唤地往下坠着,抱在怀里的陌刀也慢慢向地面倾倒而去。
噔——!
刀鞘触地的瞬间,地面轰然一震。
瞬间惊醒的守卫下意识握紧了刀柄,不敢相信地朝地面看去。可还没等他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阵更加震耳的巨响便接着从不远处传来。
一股浓浓的黑烟从灵堂方向升起,本就黯淡的天光又被遮去几分。
隔了几十丈的距离,都能闻到那呛人的烟味。
“……打雷了?”守卫用手扇着弥散过来的刺激味道,下意识地往天上瞟了瞟。
天空阴沉无光。
错落相衔的黑云慢慢滚涌着。
就在他怔怔不解的时候,视野下方倏忽被什么照亮。守卫本能地拿刀挡了挡眼,视线的余睱中,却见无边的巨焰哗地从地面升起,一上冲顶云霄。
空气立刻被大火烫得通红而扭曲,沉寂了一下的嘈杂声响,也在这一瞬换成惨叫!
变故就在发生在眨眼的刹那。
自一角腾起的巨大火龙,在接连响起的炸响声中不断蔓延,以摧城之势吞向某座森严的建筑物。
被白幡布置的殿堂,顿时沦为火海。
“是火药。”就在守卫还徒然呆坐在地上时,紧锁的门后忽然传来一道严肃的声音,“有人偷袭。”
火药这个词,对于习惯了刀兵砍杀的燕士兵而言显然有些陌生。但在刺目的焰光下,灵堂外墙遭到火袭的事实已经显而易见。
“你给我老实呆着!”守卫警惕地捏紧刀柄,靠在门板上的背脊却不由颤抖起来。
常年生存在荒凉的漠北,他们对于火的威力再清楚不过。如果火势不能得到迅速的控制,只怕风向一转就能烧到自己头上。
站在门内的李明夷亦不失紧张地望向被烧红的天空。
得到纸条的提示和逃生用的氧气,他能猜到今天会有场不寻常的变故,却着实没预想到他们能捣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种无差别的攻击显然已经超出了救人的范畴,救命的绳索已经抛给了他,想活着出去还得靠自己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