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闻濯知道游司梵在叫他。
“嗯。”闻濯应道。
这个单独的字音凭空现于游司梵斜右上方,利落又短促,踩着雨水汇聚的轨迹,一齐融入路面涓涓的暴雨流水。
“其实……”游司梵目视前方,看着雨水奔涌,陆上河流逐渐形成,“我刚才说谎了,你昨天给我的毛毯……还没洗。”
最后三个字压得很低,狗狗祟祟,像要告诉闻濯真相,又像在害怕闻濯当真听清楚事实。
相当矛盾。
闻濯微微勾起唇角:“嗯。”
没有指责,没有翻脸,没有反问“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楚?”,伞还好端端地挡于头顶,角度分毫未改。
试探过关!
“至于拿猫条当租金这事,呃!真的,真的不是想敷衍你,是不小心拿错,”游司梵有些懊恼,话语逐渐放开,忽略怀中黑猫左拧右拧的躁动,“十块钱其实也是应急,我都没想过你会承认……但你怎么真的答应了?”
“可能因为我是个好人?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闻濯轻笑一声。
游司梵怀中,黑猫耳尖前后弹动一瞬。
闻濯甚至戏谑地为游司梵递去台阶,不至于把人架起,又一次下不来台。
“……”游司梵无语凝噎,狠狠剐闻濯一记眼刀,想用眼神吓退这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嗯!对!好人!”
“是坑蒙拐骗,专门偷走小猫的好人!”游司梵言语带出几分真切的怒意,但还是装模作样的恐吓居多,“要不是看在你后续表现尚可的份上,我根本不会原谅……”
“……咪呜!”
游司梵单方面向闻濯宣战之时,黑猫一跃而起,彻底跳离饲养员怀抱。
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瞬间。
黑猫具有良好的跳跃力,无论是后腿还是前肢,尽管逐日丰盈的脂肪包裹它的肌肉,但它仍然是一只正当壮年,矫健有力的青年猫咪。
黑猫优美而富有力量感的腾越定格于游司梵视线。
它好似草原上尽情奔跑的猎豹,义无反顾,奔向它心灵真正向往之地。
而当时当下,黑猫想要的不是游司梵,而是被饲养员视为卑劣之流的——
——闻濯。
游司梵伤心欲绝。
游司梵目眦欲裂。
游司梵快要妒忌地发疯。
口罩掩盖下,他的唇齿还在吐纳“道歉”二字,口腔已然张开该有的弧度,稍显扁平的音节停留在喉间,将发未发,确保闻濯可以清楚听见他要表达的内容。
但一切显然成为笑话。
他的黑猫没有把小脸对准他,留给他的,唯有后爪粉色的肉垫。
像小小的桃心。
它把饲养员当做跳跃的助力,一撑一蹦,肉垫一触即离,如同临空踹游司梵一脚,去向有着好闻气味的闻濯。
“喵——!”
随着一声字正腔圆的喊叫,纵跃结束,煤气罐罐顺利着陆闻濯惊讶的怀抱。
闻濯要执伞,只有单手能够抱它。
但对于黑猫而言,足矣。
它立马成为新领土的帝王,相当自来熟,爪尖勾上那些异常昂贵的定制衣衫,依次经过胸肌,锁骨,最后“嗖嗖嗖”攀上闻濯肩头。
根本不用人抱,自力更生。
“咪喵!”
它昂首挺胸,居高临下看着游司梵,浑身上下仿佛与黑伞融为一体,唯有湛蓝的瞳孔得意洋洋。
游司梵:“……”
游司梵:“…………”
游司梵:“你,不是,你,你怎么敢……唉!就是看我舍不得骂你!你啊……!”
少年眼眸亮得好似星辰,竟也从石墩一跃而起,不管不顾地扑向闻濯!
难以言喻的混乱就此拉开序幕。
闻濯只来得及抛开长伞,伞骨都还未接触地面,游司梵人就已经到了。
吃到一半的猫条被抛下,不知道凌空丢至哪个水潭,游司梵怒气冲冲,在极为短暂的腾空后,八爪鱼般抱紧闻濯的身躯。
这是他唯一的着陆点。
黑猫好像把闻濯当做猫爬架,一个劲往上蹭,但闻濯又比游司梵高出太多,情急之下,游司梵居然想不出第二个比现在更好的办法。
他下意识忽略让闻濯配合,他们二人一起制伏黑猫的可能性。
开玩笑!有前科的偷猫贼根本不可信!
这人就站那,什么罐头,猫条,身上通通没有,他们嘴里吃的糖一模一样,闻濯顶多就是比自己多出一把伞。
但猫就是铁了心喜欢他!只想和他亲近!
凭什么!
游司梵单手搂紧闻濯的脖颈,双腿夹紧对方紧实有力的腰腹,冲黑猫伸出手,喊道:“没有规矩!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怎么可以这样不懂礼貌?招呼也没打就爬到别人身上去,快下来,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