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给我买烟,不买!现在疼死老子了!”他先发制人,把喝空的矿泉水瓶往游司梵那一丢,想顺便砸个人出气,“买那一丁点寒酸的面包,你是想饿死谁?我两三口就吃完了!”
水瓶折射出些微的天光,很快又被雨水打湿,不轻不重地落在游司梵身上。
雨衣替他卸去大半力道,司二叔这恼羞成怒的攻击,没让游司梵吃到一点痛楚。
但少年的面色还是冷淡下来。
他方才为了化解尴尬的假笑消失,唇角冷冷地向下抿。
饶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
更何况,游司梵从来都不是没有脾气的傻子。
寄人篱下总有无奈,他心性中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利爪,不过是随父母的猝然离世,深深藏起而已。
但不是没有了。
游司梵不笑的时候,那张脸常年带着的乖巧瞬间隐去,看起来很凌冽,也很吓人。
他面无表情的神态,和“柔软”二字,没有半毛钱关系。
“叔叔,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游司梵弯腰捡起那个无辜的瓶子,分明他浑身已经没有什么干爽的地方,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但此时此刻的游司梵,比刚落下的雪,还要泠然。
“大动肝火对身体不好,”他低声道,“容易猝死啊。”
“你?!你……!!”
司二叔听见了!他听见了!
住他家的拖油瓶,大哥大嫂车祸死后撇下的拖油瓶,在咒他死!
“你个**养的!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三年前就应该把你丢出屋子,等你在寒冬腊月冻死!”
他撑起半个身子,面目狰狞,竟然想强行起身,过来撕扯游司梵。
游司梵握紧手机,指背泛起白玉似的光泽,那是他过度用力的痕迹。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游司梵昂起下颌,长睫垂下,以俯视的姿态看着摇摇晃晃的司二叔,“叔叔。”
司二叔气的快要昏厥:“啊啊啊啊!!——”
一双手从背后而来,扶稳颤抖的司二叔。
是司子天。
“深呼吸,爸爸,深呼吸,呼气——吸气——”他孝顺的好儿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是金的好大儿,终于来搭理他这位无助的父亲,“都是一家人,别这么生气啊,冷静,爸你冷静一点。有问题就挨个解决问题,没事的。”
游司梵冷眼旁观,懒得看他们父慈子孝的表演。
他嫌恶心。
“没有水了,是吧?”
司子天让司二叔重新坐下,就看向司二婶。
“妈,你也别急,地图标注了,离这个休息区不远,就有一条山泉,我可以和游司梵一起去打水回来。”
“走吧,堂弟。”
司子天对游司梵唤出一个很久没叫的称呼,昏暗的日光下,模模糊糊的脸色竟然可以算得上祥和。
那是司子天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刚好还剩个瓶子,可以用来盛水,也算天无绝人之路。”
一个小时后,游司梵在逃亡路上无数次复盘这件事,都觉得自己很是应该在司子天出声的第一秒,就先发制人,率先把这心怀鬼胎的堂哥揍成猪头。
至于没吃饭喝水的他,武力值能不能制服肥硕的司子天,打起来之后,究竟是自己一打三,还是他们三个打一个,这些细节都另说。
首先气势和立场上,他就不能输。
但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游司梵在小溪变大溪,并且逐渐往大江大河方向演变的水流旁拔腿狂奔,表情麻木。
他捏紧手中半空不空的塑料瓶,刚盛好的半瓶子水嘎吱作响,浑浊的水不断撞击瓶壁。
雨丝封住他的口鼻,极速的奔跑中,他几乎无法呼吸。
每次吸气,都充斥着自己肺部的血腥气。
啪!
一道横着生长的树枝凭空出现,狠狠抽至他腹部,疼的他差点呕出胆汁。
游司梵咬紧下唇,面色愈发苍白,额头尽是渗出的冷汗。
但他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即是粉身碎骨的死亡。
一小时前,司子天带他在山里面左绕右绕,绕了整整五十分钟,才抵达这条传说中“离休息区很近”的溪流水源。
这条路很难走,比他们上山的路线更难。
如果说之前是在前人行走的基础上修正,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旧路痕迹,那司子天带他来的这段路,游司梵就已经是在路途中迷失方向。
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往回望前路时,唯有树影憧憧。
游司梵脑浆子几乎要被绕匀。
东南西北是什么?
不好意思,不知道。
陷入机械性烦躁的游司梵连愤怒都失去力气,他喘着气,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质问司子天到底在耍什么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