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少年扑上去抓住那只手,强压着喉间的哭声,“你撑住!儿救你出来!”
可那只手只是不甘地抓挠着地面,随后一松,再无动作。
“我们看见的白骨,都是这些年来,祈和瞽追杀的斗氏族人。斗良弼命大,幸存下来,踩着族人的尸骸,爬出了洞窟。”
“所以,他一直在找机会向那两人复仇?”夷微问。
“也许是吧,可千不该万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宁绥不忍再看。他祭出昭暝,口中念咒,驱散了这处幻影。
“走吧,看看下一幕又是什么。”
接连几幕残杀景象后,他们切换到了平和安宁的城市。宁绥环顾四周的建筑,发现这里居然是建信律师事务所所在的写字楼。
一袭黑袍的老者匍匐在写字楼旁的暗巷,目光死死钩着匆匆走出写字楼的另一个宁绥。而在距此不远的酒店窗沿上,另一个夷微抱着焚枝长枪,观望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看我的打扮,像是几个月前了,天气还没热起来。”宁绥审视地看向身边的夷微:“你这么早就开始预谋碰瓷我了?”
“什么话,什么话。”夷微目光躲闪。
“看来托梦给庞净秋的,应该也是斗良弼。”宁绥没有深究。他拉着夷微,跟梦境中的斗良弼保持着一定距离,又重新回到鄢山的那座地下洞窟。韩士诚的尸体被丢在那副破旧棺材里,斗良弼脱去了蔽体的长袍,手持一把铁锹,正往尸体身上挖土。他的手脚都布满脓疱,被磨破后的血水顺着铁锹的长杆流下。
“想让你配合,有这么难吗,嗯?”
韩士诚已经无法言语,只有两只眼睛不甘地瞪着。斗良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说:
“我们这一族,生来与人有仇,大多活不过十岁就会被杀,想活下去只好不断更换肉身。”
他看着韩士诚,咧嘴露出黑黄的牙齿:“你即将是我换的第三具肉身,但愿是最后一具。”
“是炼尸术,把尸体埋进土里,与地面平齐,再盖上芭蕉叶。我在茅山的典籍里见过。”宁绥翻动着洞窟中符纸和芭蕉叶,火气又窜了上来,转过身抬腿欲行,周围的场景却剧烈震动起来,他被颠得脚下不稳一个踉跄。二人齐齐抬头望向天边,整个梦境都正在被无尽的黑暗蚕食抹杀。
“不好,外面出事了!”
“手给我,我带你出去。”夷微面色一沉。他拉着宁绥冲回方才的水流边,找到大石边的乔嘉禾,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却没能唤醒她,只好将她和宁绥都护在怀里,将身一转,变作冲霄的流星。巨大的风压让宁绥完全睁不开眼睛,半迷半醒间,天边的光亮在急剧收缩,好似被倾塌的山体渐渐掩埋。
坠落感随即袭上意识。宁绥单膝跪地,用昭暝支撑身体,只见周遭已经变作了一座高塔,他记得师大后山的确有这样一座高塔。夷微挥手带起的风拂灭了塔内被点起的火焰,而焚枝已将一道黑影牢牢钉在柱子上。
那是斗良弼。
角落里传来一声急切的高呼:“还愣着干嘛?快帮我们解开!”
宁绥转头一看,祈和瞽灰头土脸地被捆在一起,他刚要过去,便听夷微喝道:“把嘴闭上。”
祈吃了瘪,也不敢吭声。夷微隔空将斗良弼拎起盘问:“溯光在哪儿?”
“可惜啊,我悉心布置了那么久的陷阱,竟然只拖了你们一会儿。”斗良弼痴笑着,“你不会以为他会在乎我的死活吧?我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容器,里面的水用干之后,容器也便没有价值了。”
他疯狂的目光投向祈和瞽:“不过,死之前能带走几个,我这辈子也值了。”
一颗莹白的玉珠从斗良弼胸口现出,宁绥眉心的白色印记也随之亮起,仿佛是在呼应钩皇之眼。玉眼中蕴藏的力量彻底爆发,白光吞没了整座高塔,连夷微都差点被掀翻。
斗良弼悬浮于空中,借由钩皇之眼,不断抽取着两位傩使的力量。祈和瞽的面色迅速变得蜡黄衰朽,气息渐渐流失。
“上天存好生之德……却何曾怜悯过我的族人?凭什么我们生而负罪,难道不愿沦为神的奴仆,就活该死无葬身之地吗?我是邪魔外道,那他们呢?他们手上沾的血,又何尝比我少?”
他神志已然如癫如狂,即便身体早已承受不住巨大的负荷,他仍在竭尽全力驱动着钩皇之眼。
“我寻寻觅觅百年之久,终于找到了屠杀我全族的仇人,也终于找到了救回我全族的法子。”他抬手指向乔嘉禾,“如果不是你的父亲作梗,我娘就能借助你母亲的肉身复活。他可真狠心啊,对自己的妻子都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