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才被他压住的三盏灯,是真真切切地灭了。
矮胖道士大脑立刻一片空白,他手忙脚乱地端起完好的一盏,想再次点亮熄灭的灯,却无济于事。殿外长风呼啸,他心中一悸,一名白发人自半空落下,一手扼住厉鬼喉咙将其化为飞灰,目光则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我——不是我!”道士慌忙摇头辩解。
夷微心道不好,冲上前猛地推开道士,半跪着查看七星灯。三盏灯的灯芯还在冒着烟,却是一点火星都没有了。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最后的一丝气力也被抽离,夷微无力地跪倒,一遍遍地尝试用自己掌心的火焰引燃灯芯。
灯芯一如棺中人的生机,熄灭后便再无法重现光明。夷微将三盏灯捧在手中,眼泪簌簌而下。
“不要……不要……”他转而拉起宁绥的手,贴在心口前,“阿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丢下我,不要……”
矮胖道士自知闯了大祸,转身便要向殿外逃去,却与归来的邓若淳撞了个满怀。邓若淳从他苍白的脸色中读出异样,又听见夷微凄厉的恸哭,最终发现了夷微手中的三盏灯。
“混蛋!”他揪住矮胖道士的衣领,一拳挥到鼻梁上,“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干什么吃的?!”
郝思宸与乔嘉禾随后赶来,见状俱是大骇。乔嘉禾将其余四盏灯归至避风处,颤声问:
“真的没办法补救了吗?”
“你、你们看,快看——”郝思宸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小绥的手,是不是动了一下?”
第91章 攻心
诚然,宁绥原本平放在腹部的左手,此刻竟微微蜷曲,揪住了他的衬衫。而那只被攥在夷微掌心的右手,也回扣着夷微的手指。
夷微不敢置信地渐渐松了手上的力气,宁绥的手并没有随之垂下,始终保持着那股微弱的力量。
“阿绥,阿绥,我在。”夷微立刻止住了悲泣,将宁绥的手腕翻转过来,屏息搭脉。末了,他眼中微光大盛:
“有脉搏了!”
“太好了!”众人俱是兴奋不已。邓若淳蹲在棺旁,犹疑问:
“可是,老头明明说过,灯一盏都不能灭,为什么……”
“是小绥恢复得快,所以不需要七天,也说不定呢?”
但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打消邓若淳的疑心,他神色仍然凝重。夷微走到大殿旁的水池,搓洗一块干净的手帕,开口道:
“听说老天师病倒了。”
“暂时没有危险,大夫说是心梗。”邓若淳抿了抿唇,“我也想不明白,老头以前从来没有相关的基础病,怎么会这么突然?”
夷微沉吟无言,眉头稍稍拧起,若有所思。他复又坐下来,帮宁绥擦去被抹了一脸的涎水。
“今天的事也不必怪他。”他瞥了一眼那坐立不安的矮胖道士,“你们的科仪法事引来太多想被超度的孤魂野鬼,正好观里没人,方才的饿鬼便趁虚而入了。我每晚都会用真气温养阿绥的肉身,也许鬼使神差地护了他周全。”
“小绥没事你才来当好人,小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第一个跟他拼命。”邓若淳嘀嘀咕咕地。那矮胖道士见有人向着自己说话,立刻哭哭啼啼起来。邓若淳转而不情不愿地说:
“行啦,我跟你道个歉还不行吗?往后一个月你都不用在大殿轮值了,我来替你。”
“真、真的吗?谢谢师兄!”
邓若淳不耐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快走吧,看见你就来气。”
夷微折好手帕,又替宁绥扶正眼镜:“后面几天都由我来看护阿绥吧,他刚刚恢复,不能有半点闪失。师兄放心去照顾老天师,他年纪大了,突然病倒,身边更需要人。”
然而,才住进医院的第二天,邓向松便嚷嚷着要回家。他以往温和慈爱的脾气突然变得狂躁不已,邓若淳、郝思宸和乔嘉禾三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按不住他,病房里顿时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老子不住院!老子要回沐霞观!你们放开我!”
其他病床的患者和家属纷纷向他们投来审视的目光。一个大块头中年男人叉腰斥责:
“喂,小伙子,管好你们家老头!”
邓若淳一面赔笑,一面半跪着安抚父亲:
“爸,医生都说了,找不出你这病的病根,建议多观察观察。咱就住两天,两天都不行吗?”
“我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还不明白吗?你赶快去办出院手续,我一天都不住。”
见邓若淳为难地杵在原地,邓向松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是再不送我回山,我就自己走回山上去。”
“你非要回山干什么?!你就想把自己作死是不是?!我已经没有妈了!”邓若淳突然爆发,“我问你,为什么七星灯灭了三盏,小绥反而活过来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