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叹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是自己年纪大了,和孩子们有代沟了,还是自己说的内容真的无法勾起他们的一丝兴趣呢?
“好了,我又讲植物育种了。大家可能觉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但DNA技术可以运用的范畴还很广,比如尖端医药行业。这可是造福全人类的大好事啊!前几年,我们农科院有个研究员患了癌症。才37岁的小伙子,每天骑车上下班,不抽烟不喝酒,生活很健康吧?结果,查出来就是三期,都开始淋巴转移了。”
十几岁的孩子,多数尚未体味过与至亲之人永别的悲痛,却对生死的话题有着异乎寻常的好奇心。
不少听植物育种快睡着的同学,此时反而抬起头来看着余老师。
“正值壮年,上有老下有小,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几轮放疗又是几轮化疗,人受了不少罪,却只能勉强维持现状,但怎么都无法消除癌细胞。前年,一家国际知名药厂招募一期试药志愿者,他给选进去了,试用了一种靶向药。这个词同学们或许听过吧?靶向药的作用原理,也和我们今天课上说的DNA有关。有同学知道吗?”
之前抬头听故事的同学,见老师提问,又纷纷把头埋起来,假装神游。
余老师也不生气,继续说:“他服用的靶向药,瞄准的就是癌细胞里基因突变的片段,干扰癌细胞DNA的复制和繁殖,就像高精度导弹一样……总之,一年不到,这个研究员体内癌细胞全部死亡,他又恢复了健康!”
故事说到这儿,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好歹拽回来几个听课的,余老师对自己讲的故事感到满意。
转眼,却见第二排有个女生眼睛一红,扑簌簌落下泪来。
第55章
余老师看向这个女生。有些疑惑,也有些尴尬。
疑惑,是因为不知她怎么在课上哭了;
尴尬,是因为余老师不记得她的名字。
“怎么了?”余老师凑到女生耳边,小声问,“你肚子不舒服吗?”
不问还好,一问,女生的眼泪又像泄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嘴唇发抖,努力不哭出声。
余老师转向她的同桌。好在余老师记得她同桌的名字:华薇,10班的团支书。
“华薇同学,你带她去趟洗手间吧?”余老师依然放低声音,对华薇道。
华薇却摇摇头,抿了抿嘴,这才犹豫开口:“老师,她不是身体不舒服……”
看出华薇是知情人,但不想将事因公之于众。余老师没逼她,只用下巴指了指教室前方盥洗室的方向。
华薇意会,将同桌搀起来,一起走进盥洗室,轻轻掩上了门。
很快,里面传来女生抽泣的声音,夹杂着华薇的只言片语,却没人听得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心知那女生有心事,余老师不想让全班都关注她,便继续讲起课来。
“核酸的基本结构单位是核苷酸。来,靳文蕾同学,你帮我在书里找找,核苷酸由哪五种化学元素组成?”
靳文蕾利落地捧着书站起来,却不知道该在书本哪个角落找答案。
后排的化学课代表刘二明迫不及待。靳文蕾还在一目十行呢,他就大声插嘴:“碳氢氧氮磷!”
“刘二明,给你能的,给我上黑板来。生物细胞里总共有20种氨基酸,你能写出几种的化学式啊?”
余老师佯怒,敲了敲靳文蕾的桌子,示意她坐下。
但余老师心里却挺高兴。唉,要是所有学生都像刘二明这么积极就好了!
“生物细胞里的四种有机大分子我们都讲过了。刘二明同学在台上写化学式,大家也别闲着,把第22页的习题做一做,一会儿我来讲!”
华薇和同桌依然在盥洗室里。
同桌哭得有些岔气,身体一抽一抽的。
华薇轻抚她后背,给她递过纸巾。她知道同桌为什么突然流泪,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哭泣的女生名叫吕鸥冉。
原本,她和班里大部分同学一样,生于一个小康家庭,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
从小衣食无忧,受尽宠爱,甚至养成了些许刁蛮的性子。
九岁生日那天,父母以临时加班为名,推掉了许诺她的生日大餐,惹得她很不高兴。
父母在桌上留了饭和字条,放微波炉里叮一下就行。但吕鸥冉生气了,没有吃饭,赌气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晚上十点多,父母才匆匆到家。又累又饿的吕鸥冉,在半梦半醒间被妈妈抱上了床。
陷入梦乡的前一秒,她隐约听见妈妈低语,“宝贝,对不起,生日快乐”。
困到眼睛都睁不开,吕鸥冉当然看不见爸爸阴郁的脸色,和妈妈脸上的尚未擦干的泪痕,也听不见妈妈祝她生日快乐时,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