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跟着上过几次战场,却从未有这一次这般深刻的感悟。那种颤栗与兴奋在手中点燃,连血脉都仿佛在沸腾。
人对于胜利、对于战果的渴望,着实会将人彻底改变。
他有些能明白少司君为何会渴望战场。
那难以遏制的杀戮,确实能在其中得到无比的餍|足。
叮当——
是风吹过墙头的声响。
阿蛮再度睁开眼,这一回是真的醒了。
那叮叮当当的声响还没消失,伴随着零星几句喵喵叫,听起来甚是热闹。
他揉着额头坐起来,被褥滑到腰间。
少司君已经起了,正在穿着衣裳。听到阿蛮的动静看了过来,淡声说:“有只狸奴闯进来了,身上不知何时裹着铃铛,我给他解开了。”
阿蛮愣了片刻,有些呆呆地看着少司君。
片刻后,他缓缓地说道。
“你在这。”
简单、干净的屋子里,除去床榻与桌椅外,就只有一个简陋的衣柜与零星的日常生活用品,就这么多的东西,就已经将这个屋子占得满满当当。
这里没有镜子。
少司君穿衣裳的时候,也只能站在柜门前换。
阿蛮坐在床上,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记忆慢慢回笼。这是他们抵|达宁兰郡的第二天。
在楚王府住了没几天,祁东的雪越下越大。
有一日,少司君冒雪回来的时候,站在屋外望着漫天大雪,忽而看向屋内的阿蛮。
他说:“你可见过宁兰郡的冬日?”
阿蛮微愣:“没有。”
他们当时离开,应当是秋天。
后来阿蛮再也没有回去,自然没有看过雪。
少司君:“那我们去看雪。”
他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阿蛮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挂在话头的琐事,顷刻间就成为了真实。他们当真离开了祁东,冒雪赶来宁兰郡。
在路上,那种奇怪的虚幻感渐渐变成了真实。
阿蛮竟有几分忐忑不安。
当初住的小院,待着的地方,如今犹在?
昨日,他们真正赶到了宁兰郡的徐溪县。
徐溪县这个名字,意为这里的姓氏大户是徐,也是因为这里有溪。
这名字非常简单粗暴。
到了低头,阿蛮渐渐认出许多熟悉的景致,可当那座小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反倒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阿蛮头疼地捂着额。
少司君看向他:“阿蛮怎么了?”
阿蛮幽幽地说:“就算这地方还在,这都多久没住人了?”一想到那清扫的工作量,他就忍不住头疼。
“不必担心。”少司君淡淡地说,“一直都有人在维护。”
阿蛮惊讶,而在这时候,马车也在小院外停了下来。
阿蛮与少司君下了马车,仔细打量着这小院,方才发现男人说得不错,这里里外外一看就是一直有人在收拾,不然不会保持得这么干净。
越过围栏,阿蛮看到了小院前头开着的梅花。
那张扬肆意的红色,让他没忍住勾起唇,轻声说:“没想到这棵树还活着。”
这棵树就种在门前,不过他们还在的时候,这树得了虫病,阿蛮为了打理它还花了不少功夫,总觉得它要死了。
没想到它非但没事,在冬日还开得这般烂漫。
少司君站在那大片招展的红梅下推开了木门,朝着阿蛮伸手。
“过来。”
雪天,红梅,少司君。
阿蛮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少司君的身上,半晌迈步走了过去,抓住了少司君伸出的手。
他们在这住了下来。
冬天的小院很冷,所以少司君和阿蛮理所当然地挤在一个床上。新换的床铺与被褥比记忆里要厚实许多,可到底比不上楚王府温暖的地笼。
阿蛮一边笑,一边在少司君的怀里翻身。
这床偏窄,两人一起睡,只会挤挤挨挨,磨蹭来磨蹭去。
“我们真是自找苦吃。”阿蛮笑着说,“温暖舒服的楚王府不待,偏偏跑来这里受罪。”
少司君:“但你喜欢这里。”
阿蛮敛眉,将脸埋在少司君的胸|前:“是啊,我挺喜欢这里的。”
少司君抱着他,他抱着少司君。两人就这么挤挤挨挨地睡过第一天的晚上。
而阿蛮再醒来,就是刚刚做了梦,一时间有些恍惚的现在了。
“睡得迷糊了?”少司君换好衣裳朝他走来,伸手摸着他的耳朵,“我不在此处,又在何处?”
阿蛮慢慢笑了起来,蹭了蹭少司君的手指,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是转移了话题:“……那只狸奴,长什么样?”
毕竟窗外叮当作响的,还不曾远去。
“像煤炭。”
阿蛮好奇,换好了衣裳,出门去看。
只看一团黑不溜秋的小东西正在小院里来回狂奔,那叮当作响的声音随着黑影四处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