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稍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摸摸口袋,被一个硬硬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翻出来一看,发现是一根大鱼的脊骨,因为还没有被打磨干净,摸着有些硌手。
船桨太长了,张稍的力气又小,打到人的时候跟挠痒痒差不多,所以从开头他就没有考虑过以船桨为武器,万一被刘洪夺走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那现在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啊——”
刘洪又发出一声惨叫,张稍咬住自己的下唇,死死攥着自己耷拉下来的手臂,尽可能的往角落缩,鲜血从张稍的嘴唇一直淌到下巴,一滴滴的落在衣服和船板上,细微的声音完全被刘洪的挣扎和惨叫掩盖。
那只仅剩的独眼,现在也被插上了一根鱼脊骨。
后面的事情只有月光见证,数日后,刘洪的尸体被渔民捞起,渔民随口骂了声晦气,因为刘洪从小正事不干,到头还是李彪帮着收尸,但两人本来也没多少情分,李彪骂骂咧咧的交了捞尸费,越想越气,直接把刘洪丢到了乱葬岗。
本来李彪走的是跟刘洪一样的路子,但刘洪的惨状终究还是吓住了李彪,刚好听说不远处的山脉中有山贼招人入伙,李彪想了想,索性脱了这水上的营生,打算去山上讨生。
而张稍在碰上这次事情后,脱臼的胳膊找了有经验的船工帮着接回去,还花了些钱买药粉治疗身上的伤,走水路的时候更是多了三分小心,最后终于相对完整的回了家。
“娘,我回来了。”
张稍一走便是数月,家中耶娘早就担心的不行,奈何张家不止一个孩子,张母更是已经怀胎几月,经不住长途跋涉的风浪,只能暂时让小儿一人在外讨生,张稍在走的时候说了归来的日期,张母日日掰着手指计算,这几日连睡觉都不敢睡沉了,生怕不小心错过了儿子的声音。
张稍只叫喊了几声,便看到那熟悉的渔船中冲出一个身影,紧接着便被搂在了温暖的怀中,耳旁是阿娘低低的啜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母没有问张稍去了哪里,有什么收获,若不是家中实在困难,怎么会让这样小的儿郎驾着破木船出去挣口粮?
“阿娘,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张稍有些羞涩的轻轻推开母亲,轻声说道,他家只是普通的渔民,但前些日子阿耶生了一场病,家中的口粮便有些吃紧。
恰好这个时候有个老道进来讨水,喝完便告诉他,若是走投无路,可独自去长安城的泾河旁下网,捞出来的金鲤送到那长安市中的袁道士手上,他便会帮上一把。
张稍本来是不信的,奈何家中没了积蓄,他又是吃穷老子的年纪,看着自己和哥哥每天吃的比养病的阿耶还多,再瞧瞧母亲和姐妹越来越差的脸色,张稍为了减轻家中的负担,只能咬着牙打算去长安搏一搏。
渔民的孩子生长在水上,驾着渔船比在路上走要快的多,张稍打听好了水路,乘着夜色把阿翁留下的小船解开,带着一张破旧的渔网,还有一把石竹子做的小刀,拿好自己用树枝做的简陋船桨,便咬着牙往长安而去。
等到张家发现的时候,早已觅不到张稍的踪迹。
张稍顺着水路而行,日常的吃食便是水中的游鱼,因为走的大多是狭窄的水域,险险逃了几次兽口,避了几次人祸,竟也囫囵到了长安,把路上修补好的渔网洒下,便打到一尾活泼泼的金鲤鱼。
“打到的金鲤用篮子装了,去长安城的市中找一位姓袁的道士。”
老道士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张稍犹豫再三,终究狠下心拒绝了求购的人群,折了柳枝编个粗劣的篮子,央着旁边钓鱼的老翁帮忙看着渔船,带着篮子有些胆怯的踏进长安城。
袁道士不好找,却也不难找,花了大半天的时间,金鲤终究被送了出去,老道也给了他一个月的捕鱼收获期,只是那个眼神……张稍总觉得他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娘,家里能吃饱了。”
张稍把那一个月的捕鱼时光抛在脑后,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张母也笑的开心,让张稍的兄弟姐妹帮着把渔船上的钱粮搬到大渔船上,张罗着要给张稍做一点吃的。
混着白面的杂面用水揉了,揪下来轻轻放到滚水中,打一个蛋进去,少少的放一点盐,就是一碗滚烫的鸡蛋面疙瘩,只有小小一份,专属于张稍。
“给家里人都做一点,我带了不少东西。”
张稍冲着张母讨好的笑笑,他带回来的东西委实不少,小小的奢侈一下也不是不行。
“败家子。”
张母轻飘飘的斥了一句,又重新升起了火,只是这次的面疙瘩里面没有白面,其他兄弟姐妹也不在意,张稍的确吃了不少的苦,而且搁在前几天,除了固定的一日两餐,饿了便只能睡觉,想吃杂面就去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