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划过,滚落到黑夜里,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一滴接着一滴地隐没在枕芯里。
第二天早,他悄无声息的出门了。
许绥过来找他,开门的是柳江,女人看起来有点疲惫,不过脸上习惯性地带着笑,看起来有点牵强。
许绥看见开门的是她,微微一怔,“阿姨,郁桐没在家吗?”
她听到许绥的话,表情明显愣住,眼神浑不自在,“那孩子今早出去就没回来过,我还以为他是去你家了。”
许绥皱眉,脸色凝重,目光紧锁着女人的脸,声音中不自觉地透露出一丝着急:“阿姨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柳江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担忧,“他没跟我说过,不过今天是他爸的忌日……”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嗓音里带着悲伤。
许绥听了这话,心中一沉。
叔叔的忌日,他当然明白这个日子对郁桐的重要性。
许绥转身就要走。
“许绥,等等!”柳江突然叫住他,女人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开口:“我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很无理,可是,你如果找到他,麻烦告诉我一声,我很担心他……”
许绥脚步微滞,点了下头,迅速转身离开了。他走得又急又快,脚步匆匆。
灰哑的天空逐渐变得暗淡,云层堆积厚重,黑得可怕,最后一丝从乌云后遗漏的阳光很快被乌云重新吞噬。乌云移得很快,才过十几分钟就变天了。
狂风惊掠,树都在往一个方向倾斜。四周昏暗,街道路边的灯光在狂风和乌暗里闪烁不停。
墓地里。
郁桐站在他爸的墓碑前。他爸是家里的独生子,奶奶走得早,五年前爷爷也去了。
他的墓前萧瑟冷清,什么都没有,往年只有清明才有人能想起过来在他墓前放束花。
郁桐每年都来,从没中断过。
天空落下来的珍珠大的雨点猛地砸在他肩膀上,“噼里啪啦”打在他的脸上和头发丝上,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墓前,盯着石碑上的字。一滴雨水猛地用力打在他的眼睫上,郁桐闭了闭眼,再睁开,视线朦胧地看着墓碑上的碑文,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
许绥找到他的时候,郁桐还站在原地就没挪动过脚。他的衣服被淋湿透了,但他丝毫完全感觉不到冷,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许绥愣了两秒,连忙阔步上前给他撑着伞。
郁桐眼神微微动了动,扭头看着旁边的许绥,唇角动了下,“你怎么来了?”
“阿姨说今天是叔叔忌日,我猜你肯定会来这里。”
郁桐沉默着望着他,一直没说话,冷冷的雨声打在墓碑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雨声越来越,耳边风声呼啸。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哀伤地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
许绥静默地站在一旁举着伞,雨水顺着伞顶往下流,形成一道道厚厚的水帘。他看着郁桐,满眼心疼。
郁桐微微仰头,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悲痛不一定会表现在脸上,但一个人眼底的悲伤是藏不住的,就像山涧里咕咕冒出来的泉水,总是不受控制、也不由自主。
“小时候爸爸最疼我了,不管我想要什么。天上的星星和水底的月亮,就算他做不到,也会换着法子的逗我开心。其实,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些,我就希望、就想、想一家人能健健康康、幸幸福福的在一起就好。”
“可爸爸的工作很累,也很危险,我一直都知道的。他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一根我最喜欢的棉花糖,可甜了你知道吗?每次考试得了好成绩,他还会带我出去吃碗杂酱面当奖励。”
“其实经常吃一种食物也是会厌倦的,可爸爸他好高兴,吃了这么久也不腻。后来我才知道,在他们工作的地方吃不上杂酱面。”
“煤洞坍塌那天,我还在学校,当时正在上课,老师突然跑来告诉我,说我爸出事了。我当时心好乱,跑回去的路上也心神不宁,一路横冲直撞的跑回家,甚至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后来我常想,自己要的真的很多吗?我只是想要我的爸爸妈妈而已,仅此而已,真的多吗?是不是因为我想要的太多了,所以才失去了爸爸。这是对我贪心的惩罚吗?”
“其实我妈以前不是这样的,爸爸的去世让她受了不小的刺激。她那天趴在父亲的棺材上差点哭晕了过去。后来她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的,她承担着一个母亲和父亲的角色,她什么活都能做,只要有钱,也是那时候,她在工地上遇到了陆丰年。”
“后来我才发现,棉花糖其实好甜,好腻,只吃上一口就再也吃不下了。”他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太难过的时候果然不能吃糖,这样还会掉眼泪。”他肩膀止不住地抽动,两滴眼泪从他眼眶不受控制地往外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