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窈思忖半晌,柔声道:“殿下,时日还长,我想你一定能够找到那位长辈。这世间的人,若是想见,终归有法子见到。”
谢怀琤转头看她,喉头微动,重复道:“‘世间的人,若是想见,终归有法子见到。’”
他颔首,低声道:“此时此刻,我最相信这句话。”
他的声音随着天边的夕阳沉了下去,却又饱含着温热,仿佛将那余晖所剩无几的暖意尽数揉进了尾音里。姜清窈隐约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再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不由得心头一烫,似被他的话熨过,有细微的痒意。
远处的营地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姜清窈转头看去,看见了一片明晃晃摇曳的灯火。她说道:“想来是晚间筵席的时候到了。殿下,我们回去吧。”
说着,姜清窈提起裙角,率先站起身来。不想刚刚站直身子,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她脚底一软,整个人情不自禁向前一个踉跄。
原以为会跌入那厚重的草地里,却没想到接住她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怀抱。他的身子似乎僵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拥住了她。
谢怀琤的双臂有力地护在身后,姜清窈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襟,扑在他胸膛之上,鼻间尽是他身上的气息。她睁开眼,缓缓抬头。
揽着自己的那人恰好也低下头来,两下动作间,姜清窈觉得一抹凉意轻轻擦过额角,如蜻蜓点水。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她看见少年眼底的情绪如浓墨翻涌,经久不息,在一片疾风骤雨之中静静容纳着自己的一切。
心尖一颤,姜清窈忽然意识到,方才那抹凉意——
是他的唇。
第35章 敬酒 今日的他有些不同。
夜幕低垂, 繁星满天。营帐附近的一大片空旷草地上设下了许多张桌案坐席,每张桌案上都放着飘香的美酒和香气扑鼻的菜肴。烛火明亮,将整片地方映得亮如白昼。五色的绸缎系在每个帐顶, 被风一吹,飘舞出喜庆洋溢的氛围。
众多侍卫在四处戍守,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将众人围坐其中, 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火把。此时,皇帝等人还未入席, 姜清窈按着座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右手边是谢瑶音, 左手边则是荣安郡主闻萱宜。
“窈窈, 你怎么才来?”谢瑶音看见她,便挨了过去小声问道。
姜清窈同样低声道:“我去河边散了会步,一不留神便晚了些。”
谢瑶音讶异道:“你怎么独自一人去水边了?有没有觉得难受?”
听她这样说, 姜清窈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在河边待了那么久并未如从前那样有任何不适, 也不曾觉得胸闷气短,浑身发冷。难道是有人在身边的缘故吗?
她摇头,如实道:“我觉得尚可。”
谢瑶音想了想道:“兴许日子久了,你便会慢慢适应了。”她四下扫视了一圈, 疑惑道:“父皇和母后没来也就罢了,怎么五皇兄至今也没来?”
姜清窈唇动了动,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方才她和谢怀琤回来时,恰好遇到皇帝身边的内侍,语气急切,说是让五殿下尽快回帐子,皇帝有话吩咐他。她当时便觉得奇怪, 好端端的,皇帝为何要下旨?莫非......还是不允许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吗?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转过,姜清窈便看见一个人从不远处缓步走来。那熟悉的身形和步伐,她一眼便认出是谢怀琤。只是今日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窈窈,你看五皇兄,”谢瑶音掩唇,克制住惊讶之声,“他这是......”
素日,谢怀琤由于不受待见,已经许久没有得过什么赏赐。而他应得的一切份例和供应也都是短缺的,因此众人总见他穿着半旧的衣裳,甚至寒冬腊月也衣着单薄。
而今日,他换了身锦袍,那袍子样式新巧,正是今年宫中新出的纹样,衣领和袖口都绣着繁复而精美的花纹,用的布匹也是簇新的。
姜清窈自从入宫,还未见谢怀琤
穿过这样华贵崭新的衣裳。他本就眉眼清隽朗逸,换上了这身衣裳,愈发显得身姿挺拔,面目俊朗。
想起方才的见闻,姜清窈可以确信,这身衣裳应当也是随着皇帝的“吩咐”赏赐下来的。皇帝为何会突然想起给这个冷落已久的儿子赏赐这么一套衣裳?难道是顾念着宴席有外人在,不愿显得自己苛待皇子?
可皇帝似乎从不是这样会在意细枝末节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昔日万寿宴上,当着那么多朝臣和宗亲的面那样严厉厌恶地斥责谢怀琤。
姜清窈想不通,又仔细看了谢怀琤几眼。
这衣裳确实不错,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袭袍子穿在他身上似乎略显大了些,袖口和袍角有些宽松,不甚合身,似乎并不是按着他的尺寸做的。姜清窈心头困惑不已,仔细一瞧谢怀琤,却见他神色已不复在草地上那样放松柔和,笼在夜幕中的眼眸如浸了冰,唇角也抿成一条凉薄的线,丝毫没有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