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个人, 那个人为什么会看到她呢,小小的, 灰灰的一团, 仿佛要融进田间那片泥泞的土地里。
“如果是你的话, 应该会一剑杀了我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 她就不会伏在那人的肩头, 一路被他从司州城郊背上晓雾峰。
就不会被那面名为明照的镜子照出她身负的血债,然后被那个将她拉出深渊的人亲手重新推下深渊。
在司州见到洛禺和孟婷的时候, 她恨毒了他们。
一个愚笨之极的废物纨绔,一个相貌平平的农家女。
凭什么他们能站在那里,那么光风霁月地说自己是晓雾峰楚悬门下弟子呢。
她本来应该把他们打发走的,可是她心下的怨毒做了祟,愣是把他们拉到隐蔽的洞穴。
你会来救他们吗?
楚悬没有出现。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回晓雾峰, 另外两个自称在晓雾峰游历的弟子就出现询问他们下落。女修灵力高深浑厚, 男修却灵力平平,自称是女修的师兄。只是那女修似乎很依赖她那位师兄的样子,有些奇怪。
晓雾峰,还真是和谐友爱。
如今想来,不过是修为高出她太多境界, 导致她探不到那人的真实修为罢了。若非遇到了本不该下界的谢珩,她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生命的最后,她原本觉得自己应该释怀了,可是最后,她又想起魔尊那张温柔的,悲悯的脸。
她不像是魔尊,倒像是低眉的菩萨,像庙里齐姜娘娘的神像。
师尊对她那样好,是她让自己从无家可归的野犬变成了魔界的少主。
她有些对不起师尊。
若不是她放不下人间的那些往事,她本该还能陪伴在师尊身旁。
长剑迟迟未落下。她不知道仙君在等待什么。
直到颈侧拂过一缕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流,司凌抬眼望去,谢珩的剑被一根普通的树枝生生挑开。
“.......师尊!”
“.......师尊,果真是您。”
一身白衣的女子如同谪仙降世,出尘绝艳,即使隔着面具看不清真容,也美得不可方物。
她手中仅握一根随手折下的花枝,挑开谢珩的剑时,桃花花瓣散落空中。
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便是即位之后以雷霆手段荡平魔界令魔界中人人人自危的魔尊。
“好久不见了啊,阿珩。”女人见面具早已没了作用,摘下面具随手扔在一旁,这对魔界之人是极其危险的,因为贴身的面具上残余着自身独一无二的魔气,如果被人捡到,完全可以被人一路追踪去向。
但是齐姜并不在意。
“我无意给你们添麻烦,但是阿凌是我的弟子,虽然我没带她上过巫山成礼,但是她的的确确是你们的师妹。”
司凌站在她的身后,乖巧得全然不似方才模样。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行个方便。”
谢珩静静地握着剑站在那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一个剑修的杀意应该是很分明的。何时剑出,何时剑落,就算避无可避,也时常能知道自己的死期。
故而剑修多有光明磊落之名。
但是眼下,谢珩的杀意似有若无,仿佛幽魂环绕。
“她是您的徒弟,那我们呢?”
仙尊齐姜与帝君姬樊为人族帝后,得神女点化,一道飞升。神女以自身神格分与二人,故二人成为三界中,绝无仅有的半神。
齐姜仙尊于巫山广收人族弟子,最终得其亲传者有七人,世称巫山七子。
谢珩出剑太快了,司凌在一旁,几乎连他的动作也没有看清,剑锋就到了师尊的胸前。
师尊不疾不徐地以桃枝抵住剑锋,削铁如泥的灵剑对上一根平平无奇的桃枝,竟未许久也不曾撼动桃枝。
齐姜甚至有闲心往司凌的方向看了一眼,捻了个诀,在她周身围起了一个结界保护她。
破除这样普通的结界,对谢珩这样的大能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但是齐姜能在与谢珩的对招中分出心来用结界护住司凌,若谢珩想对司凌不利,她随时都能阻止。
司凌知道,结界不是目的,她只是在告诉自己,或许也在告诉谢珩,她尚有余力。
“你们自然也是我的弟子。若你惹出祸事,来魔界找我,我自然也会庇佑你。”
齐姜没有用全力。
谢珩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除恶务尽。是您教我的。”
谢珩的剑招太快了,桃枝和剑在空中短暂相撞而又一触即分,在一旁的司凌连怎么出剑的都看不清楚。
齐姜手中桃枝上的桃花随桃枝摇曳,除了最开始替司凌挑开谢珩剑的那一次,连一片花瓣也不曾落下。
“我是教过你,”齐姜笑了笑,嘴角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但是阿珩,我记得我也教过你。地有远近,人有亲疏,墨子兼爱,是无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