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的内心,从此便困在了那个满是冰雪和血泪的深冬。
走不出来,绕不下去。
刘起。
我的一生终将是个错误。
我本不该苟且偷生,也不该痴心妄想。
我落得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你不必为此感到歉疚和悲伤。
只这万般荒唐的三年里,我对不起的人有许多。
对不起皇兄,对不起晃儿,对不起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更对不起你。
等到来生,我想早一点遇见你。
以最真实的我,去遇见你。
我伸手抚上小腹的位置,轻轻地摩挲了半晌,摊开了手中的赤红护身符,傻傻望着符纸上的“母子平安”四字。
我忽地眼含热泪,破涕为笑。
刘起,但愿你能永远记得我。
记得我是谁,更要记得我不是谁。
你一定要记得我。
我是姜玉,是你的玉兰。
我不是元霜。
(上部完)
第47章 雨送黄昏 刘起,有孩子了………
多年以后, 我仍记得那个长身玉立,站在玉兰盘旋枝头下的年少郎君。
从前,我始终以为那只是岁月偶然留下的一抹痕迹, 却未曾想过, 那会是我永远也无法磨灭的印记。
那一年的洛京, 下了一场前所有为的暴雪, 凛冽的寒风足以将一切全都摧毁。
他从马上跌落,迎着风雪, 在快要没过膝盖的积雪里艰难地朝我走来, 凝雪坠在他的肩头, 也染白了他的眉。
我狼狈地从结满冰碴的泥地里爬起来,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直到这时, 我才恍然醒悟。
从来自诩为命运过客的我, 或许, 早已深陷于宿命的泥沼之中。
***
时至入秋,天边飞过一群南去的大雁。
午后, 苍茫
的穹顶显现出一道明媚的阳光。
我搬了把椅子, 坐在厢房的廊下晒起了太阳,连日来的秋雨将泥土打湿, 把那廊下的蒲草也浇灌得愈发茁壮。
我端起竹篮放在膝上,拿出尚未做完的针线,低头细细地缝了起来。
内寺里的日子清苦,但却仍在宫中,平日里除了些简单的洒扫活计外, 脏活累活都由在寺中当值的小宦和侍婢来干。
虽比不了从前在公主府那般逍遥自在,倒也乐得一个清闲。
如今,我已在寺中带发修行五年之久, 回顾起前程往事来,竟也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我正拿着剪子缴着多余的棉线,突然听见院门被人一脚踢开,发出砰然巨响。
我抬头,就望见妙真杵着腰,站在门口咒骂。
“静恩那个老尼,仗着自己曾是高祖皇帝的御女,对我说话是越发没了分寸。要我说,不过是个奚官奴出身,得了高祖一夜恩宠,还当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也不看看站她面前说话的人是谁,想当初我还是先帝右昭仪那会儿,那派头、那场面,岂是她一个小小御女见识过的……”
都用不着细问,我便知道妙真又同东厢房的静恩吵了起来,这话我早已听妙真嚷过无数遍,而今不说倒背如流,却也是字字清晰。
我放下针线,从厢房内取出一盘桂花酿糕,招呼妙真道:“今日陛下命人送了些点心来,我一口没吃,都替你留着了,要不要来尝尝?”
妙真嘿嘿一笑,倒竖着的柳眉瞬间放平,嬉皮笑脸地跑来我跟前。
“皇帝亲姑就是不赖,隔三差五就给开小灶不说,日日茗茶名点,更是从未少过。”
我把一盘桂花酿糕全部塞到妙真怀里,“喜欢你就多吃点,多吃少说,也好还我个清净。”
妙真捡起两块一同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都给我了?你一个也不吃?”
我看了看她,被噎得一脸青紫,摇摇头道:“我不吃,没人跟你抢,你慢点。”
妙真翻着白眼,进屋端起一壶凉茶猛灌,好半天才锤了锤胸脯道:“什么都不吃,你看看你,都瘦了多少。那么些个好的平白都进了我的肚子里,你再看看我,都快胖成个猪样了。”
妙真痛心疾首地掐了掐自己的小肥腰,话虽如此说,但嘴上吞咽的动作却从没停下过。
我笑道:“能吃是福,我从前也像你这般能吃,只是现在,再好的山珍海味摆在我面前,我也多吃不下去一口。”
妙真端着盘子,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的门槛上,边吃边道:“反正我是搞不懂你,放着好端端的公主府去不住,那么多个下人仆从不去使唤,偏要搬到这鸟不拉屎的内寺,天天不是稀饭就是烤饼,你到底图个什么?”
我重新拾起手中的针线,埋头做了起来,“图个安逸。”
“呵——”
妙真白我一眼,冷嘲热讽道:“不知道的,还当你被谁追杀才躲到这里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