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我为何要问,你只需回答我就好。”
刘起轻嗤道:“殿下宽心,只要有臣在一日,便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为何?”
“因为臣,誓死保护殿下。”
一双手臂从背后延伸过来,圈住我的腰部,微微收拢。
“若真有一天玉兰死了,必是在那之前,启明就已经不在了。”
我眼中泛起一股热腾腾的水汽,眼底酸胀不已,心被一道道蛮力撕扯开,四分五裂地碎成无数片,疼痛叫我无法出声,甚至无法喘气。
“可若是就有这么一天呢?”
我强忍着入骨的疼痛逼问,“就有这么一天,我死在了你前头,你会怎样?”
他轻笑,低头在我耳边道:“那启明……绝不苟活。”
我别过头,把脸埋在胸口,仍由冲刷而出的泪水如瀑布般将自己彻底淹没。
我哭得浑浑噩噩,四肢止不住地发抖。
在这初夏之际,我仍是憋出了一身寒意。
阵阵刺骨,如冰锥般狠狠扎进我的心。
疼痛在呼吸间深入百骸,把我唯一的希冀都化作层层齑粉。
刘起说,如果我死了,他也绝不苟活。
可我看过元霜的命薄,那是我在地府判官手中亲眼所见。
年廿有六,死于驸马剑下。
字字句句,我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我不仅死得比他早,还死在了他手上。
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同他说。
按照地府生死簿上的记录,每个人的生死都自有定数。
我想活,却不知我能否仅以一己之力,改变元霜的命数。
我感到悲戚,不为别人,只为我自己。
刘起看我哭得难以自制,以为我是在为皇兄的死而伤心。
他抽出胸前的帕子,轻轻替我拭去满脸的泪痕。
“节哀顺变,殿下虽只有一个皇兄,可玉兰还有启明。”
他抚了抚我的后背,替我顺了顺气,又道:“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不想让刘起担心,更不想被他看穿心事,只得装作感伤地道:“你是长子,不懂我与皇兄的兄妹情谊。”
“怎会不懂?臣虽是长子,却不代表臣没有兄长。”
我擤了擤鼻子,好奇道:“哦?你还有兄长,我怎么不知道?”
刘起长叹一口气,随我一同望向队列尽头的引魂幡,怅然若失。
“死了,死在了从建康逃来洛京的路上。”
我回过头,眉头紧锁地看向他,只见他一脸落寞,眉宇间尽是从未有过的悲伤。
我道:“为何会死?”
他道:“为了护住我的命。”
第29章 并枝连理 “玉兰,是我害惨……
姝婉原姓沈, 还有个哥哥叫沈净山,兄妹俩本是南宋中书监沈长风之子女。
后其父因朝中党权一案遭受牵连,被罢官处死, 仅留下一子一女没入宫中为奴为婢。
那时还是义阳王的刘陆与沈长风私交甚笃, 冒险向宋主求情, 终于带回了一双遗孤。
哥哥沈净山入了义阳王军中, 因武艺超群,身手不凡, 而在军中颇得威望, 成为了世子刘起身边的护卫军统领。
自沈净山跟在刘起身边起, 便亲自教他武艺,陪他磨炼切磋, 也陪他把酒言欢。
刘起视他为义兄, 义阳王视他为义子。
刘起道:“平日里我与他形影不离, 以兄弟相称,许多不知情的外人第一眼见着他, 还以为他是我的庶兄。”
夸父稳稳踏着小碎步, 不紧不慢地跟在出殡队列的后头。
我坐在刘起身前,只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忧郁。
我问:“可武艺如此高强之人, 怎会轻易就死了?”
刘起低声道:“当年逃往洛京时正值严冬,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天寒地冻,落地成冰。”
“我们一行都是南人,适应了气候温和的建康, 鲜少见过雪,更别提还是那种足以没过腿肚的积雪。”
“连着几场狂风暴雪后,道路泥泞湿滑, 就连长在南方的马都不肯再往前抬一步脚。”
“我们离开建康时走得匆忙,没顾上带多少御寒的衣物,快到与大魏的交界处,又遇上大雪封山不得前行,他便将身上唯一一件可以御寒的裘服脱下来系到我身上。”
“我本以为再熬过几天,只待冰雪消化,我们便能下山继续往前,只等一只脚踏入大魏的边境,从南边来的追兵
便不敢再拿我们怎样。”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顿了一顿,像是在酝酿措辞,又像是在逃避回忆。
“只是,世事难料。”
他垂头,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没曾想,追兵这么快就追了上来,我们不得不上马迎着风雪,再度启程。”
“我的那匹马虽是匹良驹,但到底一直都养在建康,从未见过北边如此恶劣的严寒天气,面对风雪交加的未知前路,它踟躇不走,不论我怎么拿鞭子去抽,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