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自开国以来,谨记前朝教训,从未有过公主蓄养面首的荒唐事。”
“如今一夫多妾实为天经地义,一妻多夫,此乃冒天下之大不韪。”
皇帝说完将把手上的几本奏折合上,抬手一抛径直落在我面前。
“这些都是弹劾检举你的奏章,文武百官说什么的都有,若不是朕千方百计保全你,只怕此刻你的公主府早就不复存在了。”
听到这里我心有余悸,手中端着的玉瓷茶碗被打翻,哗啦落在地上,在墨玉色的石板上碎得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洒在我茜红色的下裙上,洇湿了面料上精致秀美的百鸟纹。
纵观历朝历代以来,王朝昌盛弘扬明君雄主,王朝衰落就甩锅在女子身上。
妲己祸殃,褒姒误国,好像红颜皆是祸水,但凡亡国那都是女人的过错。
我对这个想法实在无法认同。
我站起福了半身,道:“臣妹有一事不解,还请皇兄明示。”
“你说。”
“女子自古便讲究三从四德,就连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臣妹想问,女子这一生,究竟何时才能为自己做一回主?”
“既为女子,安心持家,相夫教子便可,为何偏要为自己做主?”
我冷笑道:“皇兄贵为大魏之主,大权在握,翻云覆手即可裁夺天下,臣妹乃大魏长公主,亦是皇兄亲妹,却也如同这世间所有女子一般,不得为自己做主,岂不笑话?”
皇帝从高台上走下,腰间环佩琳琅,脚下金丝笏头履踏在玉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起不过是个世子,随其父从南宋叛逃而来,朕知你瞧不上他,一心想要踩在他头上。”
“但我大魏正值用人之际,开疆扩土少不得丹阳王这样能打胜仗的一代雄将。”
“夫妻合为一体,自当荣辱与共。如今你已嫁作刘氏为妻,理应恪守妇道,维护夫君颜面。”
“玉灵,你所谓的只为自己做主,难道就是狎弄男宠,以此羞辱驸马吗?”
一个从南朝投诚而来的宋人,凭什么能娶到金尊玉贵的公主,还不是因为他父亲手上那些从南宋带来的精兵。
眼前的大魏之主年轻稚嫩,羽翼未丰,必然离不得刘陆这位老将的支撑和辅佐。
刘起推我入水,也不过只在大狱里住了几天便毫发无伤地放了出来,事后还特赐了一匹好马赤駜以作安抚,可见其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比我这个无权无势的长公主强上许多。
识春和我说,先帝赐婚时曾言,我与刘起乃天定的金玉良缘,如今看来,甚是可笑。
什么金玉良缘,
我这个倒霉的长公主,说到底不过是个拉拢朝臣的工具人罢了。
第10章 月落华庭 “驸马无诏不得来……
想清了这许多,再争辩下去也无意义。
皇帝不是不知我心中窝囊憋屈,只是丹阳王权盛,他不得不有所忌惮。
忠告我也好,敲打我也罢,为得都是给刘氏一个交代,还刘起一个颜面。
殿中的龙涎香已经燃得差不多了,洒在裙上的茶渍也快干得差不多了。
我拢起下裙,屈膝道:“臣妹知错,这就回府遣散面首,闭门思过。”
“罢了。”
皇帝无奈地摆摆手,脸上尽是疲惫,“既都是你欢喜的,且先留着吧。”
“全当我这个为人兄长的不尽责,无暇顾及管教于你。”
皇帝走到我面前,抬手揉了揉我的额头,哑然失笑道:“还记得吗?幼年母妃薨逝,你躲在椅背后头哭,朕也是这般宽抚你的。”
“彼时,你尚在年幼,不明世事,哭累了便一头昏睡了过去,醒来又是蹦蹦跳跳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我摇摇头,看他眼里似是有雾气涌动,坦然道:“过去这许久,臣妹都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好啊。”他自言自语地点头,“记不清了就不会再被困在过去,也不会为此感怀了。”
皇帝格外认真地看着我,冠上的金博山闪闪发光,“玉灵,你是母妃留于这世上的最后一丝血脉,也是朕唯一毫无隔阂的血亲,从前有朕护着你,你大可任性妄为。”
“可朕担心,恐有一日再也护不了你,若真到了那一日,可如何是好?”
我算是知道了,我这个皇兄哪里都好,就是忒多愁善感了点,估计秋天多刮几阵风,他都能愁得多作出两首诗来。
我嘿嘿一笑,拉着他的手臂晃荡了几圈,“皇兄竟说胡说,您是江山共主,是这大魏的天,又怎会护不住一个小小的玉灵呢?”
皇帝笑了,拍了拍我的手背,“稚子年幼,你这个当姑姑的若是能多护着他,往后朕自会多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