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纹丝不动,抱着双膝蜷缩在河边,双目空洞地看着河水缓缓流淌,穿过奈何桥下的桥洞,茫然不知要流向何方。
“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等他。”
判官连啧两声,忙道:“这世上,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你何苦要磋磨自己去等他?”
“若是误了转世的良机,改了下辈子的命数,你这辈子的苦可都白吃了。”
我知道判官的意思,元霜是世代富贵命,既然她已化作冤魂,就再不能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而我占了她的命数,自然要代替她生生世世轮回下去。
我若也像她当初那样,不按命薄上记的走下去,只怕到头来,也会落得个和她一样的结局。
可我不想,真的不想。
她的命数虽世代富贵,身份显赫,也从来不需为钱财发愁,但终究还是太苦。
那种苦,无法言说。
每走一步都是煎熬,每过一日都是沉痛,就像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稍个不留神,便会跌个身份碎骨。
“我不去。”
我再次坚定地重复道。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判官白眼一翻,摊手无奈道:“你怨念太重,抱恨黄泉。”
“要是不肯放下执念,用不了多久,就会化成恶鬼,永世不得超生。”
“化就化吧。”
我满不在乎道:“无所谓了。”
判官又叹一口气,本想再劝劝我,想了一下,又道:“要不这样,我让你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或许能帮你了却一些念想。”
“怎么看?”
我木讷地转过头问他。
“嗯哼——”
判官清清嗓门,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镜,举过头顶在空中晃了几下,递到我面前。
“喏,拿去看吧。”
在一阵雪花短暂地闪过后,镜面上逐渐浮现出一幅朦胧景象。
烛火摇曳的室内,桌上除了一盏微弱的光线外,仅剩一束枝叶低垂的玉兰。
那株玉兰被人活生生地横刀剪断,颓败地蔫在那,偶有几瓣又颓败地落下,寂无声息。
恍惚看去,桌上还趴着一个人,少见的没有束发,那墨色的长发如同长时间暗藏在箱底的织锦,暗淡模糊,宛如发了霉一般。
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脚边是铺了一地的空酒坛子,七零八落,难以数清。
那张原本精致俊俏的脸也布满青灰的胡茬,似是失去了春的生机。
他双眸凝视着手边的玉兰花,耳边是窗外雨打落叶的声音。
在如此寂寥的春寒中,他竟颓丧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我早说过,不要你以为的为我好,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灯火微明,依稀可以瞧见他的怀中正抱着一个玉白色的瓷罐,那瓷罐通体纯净,亦如从夜空中摘下的明月那般皎洁。
他颤抖着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瓷罐冰冷的表面,轻轻叹息。
“你怎么那么傻,就这么撞上来,该有多疼啊……”
“都怪我太懦弱,要是早些自我了断,也不必先一步失去你。”
“玉兰,你比我勇敢。”
“可没了你,我又怎么活得下去?”
他说着没有流一滴眼泪,好似早已哭干了似的。
而我,却禁不住泪流不止。
“玉兰,你等等我,就快了。”
他呢喃着。
“等到了下面,我们再团聚吧。”
我哭得浑身哆嗦,甩手将铜镜扔回了判官手里。
我不敢再看,若再多看一眼,我一定会立即化身恶鬼,怨念冲天。
他虽不会死,但看他这样子,也是没了活的乐趣。
我不忍心看他过得这么痛苦,垂眉问判官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忘了我吗?”
判官亦是偷摸抹着泪,摇头无力道:“都是命,无法。”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要不,你再想想办法,把我送回去?”
判官一听,惊悚得原地弹了起来。
“我要有那本事,还做什么判官,该轮到我去做阎王爷了。”
“况且,元霜是阳寿耗尽才死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阳寿耗尽?”
我老实摇头。
判官道:“这世间万物都有其规律,所谓一生一死、一枯一荣,都是这个道理。”
“既是阳寿已尽,从此便和尘世再无瓜葛,乾坤不可逆转,这你总晓得?”
我沉默点头。
“时间是往前走的,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时间倒流。”
“刚才你也看见元霜的肉身都化成灰了,就算要投身,你也无处可投。”
见我哭丧着脸,判官仍火上浇油。
“留什么遗言不好,偏要说烧掉,这下可好,永远都别想回去。”
我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要早想起我在下头有人,就该提前给自己留条后路,也不至于沦落到死不瞑目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