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仿佛从未认识过他。
过了许久,不知他是笑累了还是哭累了,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睁着一双迷蒙眸子看向我。
他淡然道:“大婚之前的这段时日,你就在这嘉福殿住下吧。”
“再过不久,我定八抬大轿迎你入我府中。”
我凝神问他:“此事宣光殿的太后可知晓?”
他回道:“太后知不知晓,无甚重要,迎尚你,是我自己的事。”
他说罢,捋了捋混乱的袍袖和袍摆,兀自转身离去。
刚走到门前,他顿足停了下来,一手抵在门扉上,头也不回道:“不要试图逃走,这永巷之中尽是我的人。”
冷冰冰地扔下这句话,他迎头闯入风中,消失在寂寂无人的黑夜里。
胡迁虽警告过我不能逃走,却没警告过我哪儿都不许去。
我本就不是个安分守己之人,大难临头,就更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三五日后,我终于寻着个机会,缩在大门后头,一花瓶敲晕了前来送晚食的小宦。
我趁着暂时无人发现,把那小宦拖进了殿内,扒下了他身上的宦服,再将他推入床底藏了起来。
我换装完毕,正准备抬手推门出去,却又想起那小宦可怜兮兮地躺在凉地上,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又折返回来,扯下床榻上的软被盖在他身上。
终于收拾妥当,我低头掩住面容,混进了正巧经过的一行小宦里。
我随着队列七拐八拐,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是摸到了永巷中的万岁门前。
在万岁门前例行盘查时,我又猫腰混进了另一行盘查过的队里中。
等过了万岁门,我落单跑了,牟足劲往式乾殿的方向狂奔。
我既出不了宫,倒不如想办法摸清晃儿的情形,等回了嘉福殿,我再找机会传信给华灵,好叫冯太师趁早谋局。
通过万岁门,迎面是含章殿,顺着含章殿西侧拐个弯,就到了式乾殿。
我在式乾殿外大约百步的距离,一眼瞧见殿外围满了禁卫军,里外三四层,个个手持寒光泠泠的兵器,神情肃穆,不容侵犯。
我早就猜到,晃儿许久不曾露面,亦不上朝,说不定是被软禁了起来。
若非亲眼所见,我绝对无法想象,竟会被围得如此水泄不通。
眼下莫说是个活人,恐怕连风都吹不进去一阵。
只是,我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又怎有徒劳而返的余地。
走投无路之下,别说是围了些禁卫军,纵使是刀山火海,我也非去不可。
但强来终究不是个明智之举,若要成事,还是得智取。
我围着式乾殿,绕行了一两圈,不时用余光偷瞄几眼,想看看会不会有哪一处守卫相对薄弱,可以试图找找机会。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我在一道不起眼的小门缝里瞅见了一个颇为眼熟的人影。
我从身上摸出一块儿碎瓷片,是从方才敲晕那小宦的花瓶上取下来的。
我双手捏住瓷片,在粗糙的墙缝里奋力磨了几道,掩在袖中,闪身悄然摸到那人身后。
“别出声,不然我一刀杀了你。”
我沉声警告他,锋利的瓷片就抵在他的脖颈前。
王福身量不高,幼时的营养不良导致他身形格外单薄,许是自小就受刑入宫的原因,他身上的男性体征看上去并不完全,个头与我相差无几。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不要杀我,千万不要杀我!”
王福背对着我,双手抱拳求饶,浑身如同筛糠,双腿抖得站都站不稳,但他依旧抻直了脖子不敢乱动,生怕我一个刀剑无眼,手滑取了他的小命。
“帮我一个忙,我姑且留你一条狗命。”
“好汉请说,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我命道:“想办法带我进殿,我要去见陛下。”
“这、这……”
王福支支吾吾,话也说得不利索。
我握紧瓷片,用力多逼近他一分,冷酷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完,我手边轻轻一划拉,正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王福双脚一软,跪趴在地上,哭丧道:“并非奴才不愿,只是那殿外围的都是太后的人,纵是奴才想办也办不到啊……”
我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抬手就准备给他点颜色瞧瞧,就在此时,王福趁机扭头看了我一眼。
他忽地一阵惊呼,身下一个趔趄扑到地上,匍匐着颤抖道:“大长公主殿下万福!”
“大长公主殿下万福!”
我从王福口中的得知,他的确是被晃儿罚去的掖庭狱,只在近几日才又回到了御前。
按理说他一个皇帝近侍,本不大可能随意被罚,倘若被罚也再难回到御前,于是乎我问其缘由,可他却吞吞吐吐的,怎么都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