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宋,建康朝廷亦是对他喊打喊杀。
他从没做错过什么,却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孟清玄继续道:“有次我们遭敌军围困深山,派去请求援军的先锋也没了消息。”
“千余人边打边躲,到最后仅剩不到百人。”
“天寒地冻,山里的野兽也躲没了踪影,我们一行人山穷水尽,莫说是人,就连马儿都饿得走不动道了。
“眼瞧着再过不久就要到了杀马吃的地步,可若是没了马,仅凭两条腿,我们又如何能走得出那深山老林。”
“就在饥寒交迫之际,我突见着一头野鹿从眼前跑过,当即想也不想,拎起弓箭上马去追。”
“大将军来不及拦我,只得翻身上马紧紧跟在我身后,说这鹿来得蹊跷,叫我莫要再追。”
“可我却不以为意,满脑子想的就只有如何叫将士吃顿饱的。”
“不料,那头野鹿确是敌军有意放出来的,只为了引我们上钩,我年轻气盛,不从军令,将大将军置于险境。”
“将军为了救我,与我一同落入敌军提前设下的陷阱之中……”
第62章 倦倚西风 “将军时常望着北……
我听到这里, 不由地心口一紧,浑身上下都如同针扎般的疼痛。
和他分开的这几年来,我在内寺中虽也过得难, 却从不曾如他这般朝不保夕过。
我好歹还是大魏的大长公主, 除了胡太后, 这世上恐怕没人敢要了我的命。
可他却不同。
行走在战役边缘的他, 无时无刻不命悬一线。
如今,他离了洛京后究竟吃过了多少苦头, 我竟不敢去想。
我屏气敛息, 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又是如何脱离险境的呢?”
孟清玄一直盯着旺盛的火堆, 面色沉着,语气却微微颤抖。
“那陷进底下埋有尖锐的木桩, 刚掉下去的那一刻, 将军为了护住我, 被木桩划伤了左臂。”
“陷进一旦落入猎物,当即就会牵动响铃报信回去, 敌
军很快就会围剿过来, 而我们却只能如同困兽一般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大将军脱下身上的氅袍披在我身上, 嘱咐我踩在他背上借力爬出洞去。”
“我的马儿早在掉入陷进的那一刻便摔死了,仅有大将军的马还围在洞口边徘徊,久久不肯离去。”
我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丢下他了?”
孟清玄先是魔怔了似的点点头,忽又用力地摇摇头,“我没有丢下他。”
“我对将军说, 我孟清玄的命本就是将军救的,哪怕是死,我也要和将军死在一起。”
“可将军却说, 他伤了左臂,定是无法爬出洞去的,他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但如果我也死在这里,外头侥幸活下来的那些将士们该怎么办?”
“没了指引,又没了首将,他们在这深山之中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下场无外乎是饿死冻死,要么就是撞上敌军,沦为俘虏,或是就地斩杀。”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将士的使命,并非战胜,也并非荣耀,而是带领着跟随自己的兄弟们活下去,平安无事地活下去。”
“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我道:“所以你还是走了?”
孟清玄别过脸,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显得火红一片。
他道:“我别无他法,是我闯下的滔天大祸,我必须要负责到底。”
“我本是想,若能带着余下的将士们逃出困境,我便自尽以示追随。”
“我穿上了将军的氅袍,骑上了将军的战马,带着被射死的鹿逃回了营地。”
闻言至此,我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那黑沉沉,冰冷刺骨的深穴之中,他到底是怎么熬下去的。
一个人身负重伤,在绝望之中等待死亡,将生的希望留给别人,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那身代表着温暖的氅袍,那匹代表着生命的马,最终还是从沈净山的手中交到了他的手中,再由他交给了孟清玄。
他之所以义无反顾地救下孟清玄,为得是救下年少时的自己吧。
我把头深深埋在双膝之中,几乎不敢去想,当时的他该有多么万念俱灰。
那时他会不会有一丝后悔,后悔逃到洛京,后悔和我成婚,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我百感交集,心痛得难以言说,一呼一吸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浑身颤抖不已。
刘起,在我看不见的那些个日日夜夜里,你到底还经过哪些我无法想象的过去。
孟清玄眼神涣散,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对劲,只自顾自地道:“不过将军福大命大,得西天佛祖庇佑,竟在三日后只身走回了营地,除了左臂上的伤势有些化脓外,并无其他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