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水下肚,小腹胀下得不行,翻来覆去许久仍是睡不安稳,终归是无法再忍到天亮去。
我翻身起来,看见身旁的姝婉卷着被角缩在一边,睡得正酣。
我不忍心把她吵醒,只得慢悠悠地爬到门边,轻手轻脚地下了车,想着再找个隐蔽地方寻个方便。
外面黑黢黢的一片,恍若密不透风的帘幕覆盖着大地,唯有辽阔的夜空上微闪着点点光亮。
云层厚重,密林交错。
溪水潺涓,一曲奔流。
我沿着溪边摸进一处半人高的草丛中,再三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宽衣解带,蹲下身来一泻千里。
痛憋了这许久,好不容易得到了释放,我总算长舒一口气。
解决了当务之急后,我站起身,适才收拾好身上的衣袍,蓦地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我哆哆嗦嗦侧过头,只见一道锐利的刀锋直抵在我的后脖上。
刀光森冷,秋夜阴寒。
劲风阵阵,吹动密林深处的一片寂寥。
我瑟缩在原处微微发颤。
那道锋芒的刀尖却在这寂无声息的夜里,纹丝未动。
第61章 倦倚西风 至少他还活着就好……
想来我都是死过两回的人了, 到底也是没那么怕死的。
可哪怕是死,我也得死个明明白白才对,至少要知道是死在了谁手上。
不然到了下面, 我又没法儿给判官大哥一个交代。
于是我壮着胆子问:“敢问阁下是哪路英雄好汉?”
那人不搭话, 只将刀锋又逼近几分, 冷言道:“你又是谁?”
我赶忙缩回脖子, 吓得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我我我……我是从洛京来的。”
“北人?”
“是是是……北人。”
“你一个北人, 为何要到我大宋来?”
我偷摸扭过脸, 用余光去扫身后的人, 只想在临死前看清他长了个什么模样,好到了下面还能找判官大哥伸伸冤。
只那乌漆嘛黑的一眼, 我便提眉惊呼:“孟副将!”
孟清玄手中的长刀倏然一松, 片刻道:“是你谁?为何会知道本将?”
我舔狗似的堆着笑, 转过头眉飞色舞道:“是我啊,你不记得了?”
“白日里还见过的。”
我四下张望一圈, 特意寻了块儿有月光的地方站定, 指着自己脸道:“我是跟在梅兰竹菊四位公子们身边的那个呀。”
“哦,原来是你。”
孟清玄了然一笑, 将那泛着寒光的横刀收回刀鞘,拱手道:“小公子对不住,是在下莽撞了,差点误伤了公子。”
我悻悻然道:“无碍,只是这深更半夜的, 孟副将为何会在此处?”
孟清玄道:“今夜轮到末将值守,听到草丛这方有动静,还以为是夜有猛兽突袭, 便当前来一探究竟。”
我点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孟副将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警觉,实为将干之才。”
孟清玄道:“孟某自年少起便入大将军麾下,至此走南闯北,征战四方,时常风餐露宿,险象环生,如此能活到现在,全凭了这甄心动惧的本事。”
我道:“孟副将辛苦了,有你在,想必大将军也是放心的。”
孟清玄
仰起头,有些得意道:“末将不敢多言,但在军中末将唯大将军是从。”
我坦然道:“如此看来,孟副将也是同大将军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了。”
孟清玄顺着话茬道:“公子所言不虚,大将军对末将就如同对待自家兄弟一般,好几次血战沙场,末将遇险,都是大将军奋不顾身执意相救,末将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鏖战之下,杀人易如宰羊,若没有大将军,末将早就躺在死人堆里了。”
从高祖文皇帝时期以来,南北就曾有过多次交锋,后南朝政权混乱,不少宗室族亲四处叛逃,除少数人像刘陆父子那般投诚大魏外,大多数还是依附在其他政权下,如同寄生虫般不断地侵扰着大魏。
高祖文皇帝曾壮志豪言,望有生之年能够饮马长江,一统天下。
但现实往往残酷,在这个分裂已久的大时代中,人命如同草芥。
不论是魏人还是宋人,凡涉战乱,便没有赢家。
想到这里,我心里泛起一阵寒凉,更多的却是后怕。
我不是没有想象过战争的残忍,也不止一次地庆幸过,至少刘起他还活着。
无数次的征战,无数次的举刀挥剑,他的手上早已沾满了人血。
有魏人的,也有宋人的。
他能活到今天,定是无数次经历过生死一线。
光是想想,我便觉得心痛得透不过气来。
每逢他生死难存的时候,我又在哪儿呢?
而在那无数个生死难料的夜晚,寒风劲射之时,他是否也会想起过我,是否也会如我这般幻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