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航班(98)

她应该害怕了吧?

害怕且勇敢。

沈唤笛呆滞的眼神里挤出一丝“没关系”,僵硬地拦住江雪映想要保护她的手。

蠕动嘴唇,也有可能是幻觉,她说潘丽无知无畏, 会伤害你。

第三个耳光落下的时候。

沈唤笛竟然还有一丢丢脑容量去遐想, 如果她是江雪映就好了, 生得明媚又光明, 会对陷入难堪的朋友伸出援手,即使自己害怕得发抖。

——这样她就能更自信点。

思绪在此刻又拐了个弯。

对了,林郁野说, 她本该这么闪耀。

她看向了站在潘丽身后紧握拳头的林郁野,他没有上前,大概是因为潘丽甩巴掌前,大声呵斥:“沈唤笛,我真不该养你,你这个野种。”

“他虽然性子冷,但很尊重你。”姐姐说过的。

沈唤笛缓慢地抬手,冰凉的手心贴上巴掌印那瞬,她完全明白林郁野为什么会顺从陈雅唯的心意当一个全身覆霜雪的冰冷的高岭之花,这是自卫也是对他人的保护。

“是么?”

沈唤笛听见自己轻笑了一声。

“我真的是野种吗?妈妈。”

喉咙涌上血气,铁锈味。

很像小时候弟弟生病时候,她只敢偷舔八宝粥铝盖时的味道。

沈唤笛咽下血沫,往前走了一步。

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林郁野的担心眼神。

可再睁开时,她的手竟然不自觉地紧箍在潘丽的肩膀上,而掌心卡着的是凸起的校徽别针,距离潘丽的脖子很近。

她终于在潘丽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常有的惧怕表情。

沈唤笛得到了一丝快感。

“你、你要杀了我吗?”潘丽期期艾艾。

“我不会因为你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沈唤笛听到自己的声音沉静得可怕。

“可是,你怎么能让那男人撒谎?”

“我不是从您肚子里费劲力气爬出来的吗?不然你怎么换来弟弟?”

“我当时就该一根钢针打掉你!”潘丽口头上永不服软。

太阳穴轻跳,沈唤笛竭力克制自己手上动作,可还是往前近了一步。甚至都顾不上周围响起极轻的吸气声和劝导声。

“这么多年。”

“你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你对我的抛弃,你对我的欺凌,你对我的忽视都是刺在我体内的钢针,腐蚀我的傲骨,吮食我的血液,伴随着你的每一次高高在上不屑的眼神,准确又快速地刺向我的心脏。

“我努力又顽强地与之对抗,痛得伤痕累累我也不敢舔舐伤口,累得喘不过气来我也不敢停歇。”

“我害怕,一旦我舔舐,一旦我停下,我便会坠入无尽的黑暗。”

“于是我一直跑,从福安村、明县,

跑到南城。”

沈唤笛缓了缓气。

她不知道原来说这些话也需要费这么多力气,好似跑了五千米一样。

无端想起教练曾问她为什么要跑步,她记得9岁的她说喜欢,那时候的答案存了一点讨好的心思。而现在她想说,她是真的喜欢。

“而诞下了、孕育了我的你,这么多年习惯地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偶尔来了兴趣,会向我泼下一大桶盐水。”

“致使我的伤口难以愈合。”

“我不得不试图去找寻我一生中能驱除连绵雨季的方式或者为何我的世界只有雨季。”

“可我错了,我这荒谬的前半生,其实才不在乎下雨,我的一生本就阴雨不停*。”

“这一荒谬的阴雨连绵,永无晴日,都可以被四个字所冠名。”

“你不爱我”。

说完,沈唤笛麻木地抽回了手。也不顾潘丽是什么表情,大概露出无知眼神,毕竟她小学没毕业,听不懂人话的。

“抱歉。”沈唤笛对守在自己身边的江雪映和林郁野真挚地道了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抬头的时候,她故意不去看江雪映和林郁野的表情,她说不清自己是想要看到还是害怕看到怜悯。

总之,淤积在胸口多年的所有话说出了口。

一切都结束了。

宣泄过后,她才不管潘丽。在这一刻,她想彻彻底底摆脱黏腻潮湿的过往,走进阳光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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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咖啡馆里,陈翩坐在对面,不知道是不是他高考过后,整个人蜕变成大人亦或是陈雅唯闯了这么大的祸让他负罪感很重。

整个人变得严肃又严谨。

这样子很少见。

毕竟常看见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很符合对美术生的刻板印象。其实也不常见,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吧。

思及此,沈唤笛嘴角上扬了一些。

可落在陈翩眼里,像极了嘲讽。

他把语气放得更低了:“真的很抱歉,我真不知道小唯会做出这样的事。如果我没有参加毕业聚会就好了,我一定会制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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