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眉低头盯着脚下台阶。她不知道自己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在莫名期待什么。
索性彻底慢下脚步。
迈进校门后,团了团三明治包装袋,随手扔进路过的垃圾桶里,牛奶盒的锡纸孔有些难戳开,吸管折了三道后才喝上。瞥了一眼姐姐送的石英表,不算刚才折腾牛奶的一分钟,步行十分钟整。挺近。
“你在哪个班?”
人是很神奇的动物,仅明晰听过三句话,就能将音色与人物划上等号。
可迈进校园那刻开始,他们就是平等的,即便她在他面前又哭又笑早已失了分寸。沈唤笛无端想着,语气平平:“不知道,我要先去教务处一趟。”
走了几步,意识回过神来,转头发现林郁野独自楞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没有勇气询问,扯出笑容:“谢谢你,我记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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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务处不难找。
上次评测考所在的考场正在教务处隔壁第二间教室。
进了逸夫楼,每爬上一层,气氛就越发安静。
一楼那些早早就到了学校,满脸遗存稚气的高一学子们的喧闹像是被人飞速戳破的泡沫,当到达三楼时只剩浸湿地面的残留水痕。
接待自己的是一位穿着黑色职业套装,偏胖,戴黑框镜的女老师。白发隐入青丝里,鼻侧烙印着法令纹,脸颊肉有些松垮,随着说话一颤颤。自我介绍是教导主任,名秦雪。
秦老师一手端着被时光侵蚀得掉漆又锃光瓦亮的黑保温杯,一手从乱糟糟的桌面中准确地抽出了一张信息表。
先喝了口茶,镜片在氤氲雾气中起了白雾。神情严肃,没有说话,直至镜片明亮才缓慢开口:“评测考成绩算不错,五百人里排第六十名,按照分科志愿,进了弘德班。”她虚吐了口茶沫,“以最后一名的身份。”
外面皆传,进了南中的弘德班就是一脚稳稳地迈进了C9的大门。但沈唤笛笑不出来。
“如果你在弘德班压力太大,可以随时来和我说,去第二梯队也是可以的。”
沈唤笛的嘴角抿成了直线。
刻意的沉默是她真实面貌的刺。视线不再像好学生那样诚恳地落在老师身上,开始小幅度游离,最后落在杂乱当中的另一张白纸上。
那是一张弘德班的混合成绩表。
正数第四名是林郁野,名字上打了个星号。往下数,第二十六名是江雪映,第四十三名是梁晓霜,最后一名是自己。
宋体,12号的数字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每一栏,以前在明中的每次考试后,她都会帮忙录入成绩,序号一的姓名永远是“沈唤笛”。
现在的感觉倒是有些微妙。有点像站在罐头盒内部的正中心,然后被人扯开了拉环,窥到了庞然大物,可其实那样的庞然大物不过只是一把叉子罢了。
她有点难捱。
教导处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仅站了一小会,沈唤笛感到背部覆上了一层秋霜。
“我看了你的各科成绩都挺均衡,就英语稍逊色。你高二确定选理?选文,进明理班也绰绰有余。”
秦老师又喝了口茶,这回没有白雾攀上镜片。对视上的眼神清凌凌的,让人无端联想到从未打磨过的锐石,谨慎路过都会被刺得满腿血。
这才几句话,明里暗里的试探让人只觉累得慌。
她突然好奇,
古越涛和裴佩*真的存在吗?
“理科。”沈唤笛的声音很轻,停了三秒,又补充说道,“英语我会努力跟上的,秦主任请放心。”
秦老师眉眼柔和起来:“你有这个干劲,老师很欣慰。你是乖孩子,啰嗦的话我不多说。”
“我暂时是弘德班的班主任,也教英语。弘德班就在隔壁第二间,你先去班里找个空位置坐下。开学第一天惯例自由自习,届时会开个班会。”
秦老师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可能太过激进,于是收敛了暗刺,笑了笑,说好。
刚走两步,又被秦老师叫住,她乖乖折返。
“你爸爸说你现在寄住在亲戚家,也不会在食堂吃晚饭,所以财务办那边把住宿和晚餐补贴打进了交学费的银行卡里。”
她边说着边从抽屉里翻找出一张盖有公章的发票条,递了过来。“这是这个学期的回单。”
秦老师的指甲缝泛着白,粉笔灰早已成为拇指指纹的一部分。沈唤笛接过时,纸料轻滑,通红的公章上还覆着一小块浅白,粗糙颗粒经过指腹传来,磋磨着她的神经。
撩开塑料门帘,与略微闷热的空气接触的一瞬,她听到了老师们的闲聊。
“我听说新校区是林郁野他爸爸免费建的。”
“就连那地的审批林家也出了不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