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玘朝她的方向又走近了两步,语气难掩焦虑:“下雨了。”
楚明熙方才恍然大悟,下意识地就又看了他一眼。
他身上的斗篷已被雨水浇得湿透,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额角,衣裳的下摆被沾上数不清的泥水印子。斗篷半拢着,隐约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显然是刚才走得急,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一件,只胡乱在中衣外面披上了斗篷。
与他相识多年,她知他素来在意自己的仪容,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狼狈。
容玘未听见她的答话,越发疑心她因这阴沉沉的天色心生惧意,摸索着朝她靠近了些,放软了声音哄道:“明熙,你莫怕,我陪你。”
楚明熙望着他失神的眸子,喉咙苦涩难言。
而今他双眼失明,并不能瞧见她脸色如何,可正因如此,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个神情变化,反倒更显真实,无半点掺假。
她毕竟不是一块石头,见他如此,心里不是一点感触都无。
楚明熙勉强保持住从容,佯装淡然地道:“民女无事。”
容玘没再多言,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长长舒了口气。
楚明熙垂下眸子,眸中的神色隐在半垂的羽睫之下。
她不愿再跟他有瓜葛,却也从不曾希望他过得不好。此次得知他是为了她的心病而眼盲,她更是心有不安,总觉着亏欠了他。
这还是他失明后她头一回觉着庆幸,庆幸他这会儿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否则凭他的聪慧,难保不会被他瞧出些什么端倪来。
心底的某一处有一股酸涩抑制不住地往外涌。
也许是感动,又或许只是怜悯。
她自己也辨不明白这种感觉为何而起。
她抚住胸口,深吸了两口气。
经历过先前的种种,她实不敢对他再有丝毫的在意。
无论是悸动还是同情,都不该有。
她抬眼瞥向容玘身后的李泰:“李泰,快扶殿下回去罢。”
容玘脸上的神情瞬间黯然下来。
她还在意着从前的那些事。他总以为如今他们的关系好转了许多,他不奢望她原谅他,但实是想不到她竟如此不待见他,便是多一刻都不愿跟他待在一处。
她不愿看到他,那他就识趣些,总不能仗着她的心善愿意留在东宫,便时刻杵在她跟前叫她见了心烦。
他勉强牵了牵嘴角,扯出一抹有些苦涩的笑容:“你叫下人多点几盏蜡烛,我先回去了。”
***
世子那边暂时还没什么消息,容玘的眼疾也没有丝毫的起色,楚明熙仍日日试药,时常到了深夜仍未歇息。
这日楚明熙又端了汤药过来。
此次她换了个药方子试试,是以容玘喝了药后,她仍坐在屋中等着,倘若他因换了新的药方子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不适反应,她也好马上出手应对。
人到底不是铁打的,连着两日歇得晚,困意终于袭上来,她就这么坐在床前睡了过去。
容玘迟迟没听见她的动静,才要开口问她怎么了,不过几息,便听见她的呼吸声变得平缓绵长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容玘屏住呼吸。
他缓缓倾覆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心底涌起一股想要跟她亲近的冲动,抬起手指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
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他怕她睁眼看见他在做什么,怕她那双清澈纯真的眼睛里流露出疏离和厌恶。
而今他才体会到,何为为情所困。
想听到她开心地笑,却又不喜她看着旁的男子笑,哪怕只是说话也不能够;怕自己的病拖累了她,偏又做不到潇洒地放她走。
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动作比脑子的反应快了两拍,他终是没能压抑住心中的情绪,如蜻蜓点水一般,啄了下她的唇瓣。
她的身上,依旧有着他记忆中的药香味。
理智终于回笼,容玘带着几分不舍退了回去。
他竟趁她熟睡着的时候偷吻了她。
他不由失笑。
他何时变得如此下作了?
他在她面前,从来算不上是位君子。
第87章 第捌拾柒章 对联
日子过得飞快,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秋末就已过去。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今年不同于往年, 楚明熙和叶林他们都回不了湖州,只能留在东宫过年。
几个大人要担忧的事太多,便是眼瞧着年关将近,心情也实在好不起来, 不像惠昭,到底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自那日下过雪后便高兴坏了, 她每年最喜欢的就是过年,日日都在掰着手指数日子,计算着哪日才到除夕。
她东宫里唯一的孩子,东宫上上下下皆知她是楚明熙的女儿,众人事先都得了李泰的叮嘱,知道容玘最在意的便是楚大夫, 只有讨好楚大夫他们的心思,哪敢得罪他们分毫,是以见了惠昭,总是对着她笑,尽心伺候着她,与她玩闹却是无论如何都没那个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