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悔(165)

难怪她先前过来找他,与他商量说要将忍冬要了去,他想着她素来跟忍冬关系亲厚,便允了她此事,还将忍冬的卖身契一并给了她。

今日他才明白,她一早就起了回湖州的念头,她不忍跟忍冬分开,所以才会向他讨要忍冬,带着忍冬一道回湖州。

她尚且不舍得跟忍冬分开,却能狠得下心将他丢下。

他凝望着她,她背后是细碎的阳光,强烈的叫他不敢直视。

他垂下眼帘扯唇笑了笑,过了几息才又抬眼朝她望来:“明熙,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殿下,民女该去的地方是湖州,而您该留下来的地方,是京城。”

她在湖州有她想要医治的病人,而他在京中,亦有他要做的事业。

她神色坚定,一席话也说得明明白白,容玘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从今往后,她会在湖州常住下来,再不会回京城。而她也不愿嫁给他,不愿为了他留在京城。

他望着她,定定的眸光忽而有一瞬的动摇。

他很想问她,倘若他愿意离开京城在湖州住下,她是否就肯再给他一次机会。

思索间,楚明熙又朝他施了一礼:“民女跟殿下就此别过,还望殿下往后为天下百姓当一位好太子。”

在江州的时候她便看得出来,他不是她的良人,却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太子,往后还会是一位深知民间疾苦的帝王。

容玘满腔的话语尽数化成了无力的悲戚。

他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得从袖中掏出两盒东西,不由分说地朝她手中一塞。

她疑惑地抬起眼:“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这些东西你拿去。”

她伸出手,作势要将盒子递还给他,他脸色登时变得煞白,不自觉地将手收紧,指甲掐得他掌心生疼。

“明熙,往后我们多半没机会再相见了,这两盒东西还请你务必收下,就当……”他喉咙哽了一下,后半句‘就当是圆了我的心愿’到底没勇气说出口。

楚明熙知道再婉拒下去便有些矫情了,只得将盒子收下,耳中听得容玘又道,“你上车罢,路上多加小心。”

一阵强风吹过,他的声音变得渺远而不真实。

楚明熙上了马车,车轱辘再次响起,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车帘严严密密地垂着,生生隔开了他和马车里面坐着的那个人儿。

容玘立在原地凝望着马车,马车渐行渐远,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

她还是走了,他对未来的所有企盼,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容玘伸出手,奋力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

广阔的原野一望无际,马车终于不见其踪影。

容玘收回目光,无视他过来时骑的那匹马,神色透着几分落寞,偏头吩咐李泰:“坐马车回去罢。”

楚明熙放下车帘,面容隐在车厢的阴影当中,叫人瞧不出她脸上是何表情。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手中还握着离别前容玘塞到她手中的那样东西,睫毛微颤了下,垂眸望去。

是两个小匣子。

她将其中一个匣子搁在一旁,伸手打开另一个匣子。

里头放着些药丸。

她神色一凛,指尖拈起其中一颗药丸放到鼻尖下闻了闻,眉头微微蹙起。

她将药丸放回匣内,转而又拿起另一个匣子,轻轻一掀将其打开。

匣子里躺着一支玉簪子。

晶莹剔透,水头十足。

坐在一旁的惠昭眨了眨眼,惊呼道:“好漂亮的簪子!”

碧绿的玉质闪烁着璀璨透亮的光,簪子上刻着清新秀雅的花纹,是楚明熙最喜欢的兰花。

楚明熙的思绪一下子回溯到那年还住在南边时,容玘在新婚次日早上送她的那支发簪。

指腹轻轻拂过玉簪子上的花纹,她将手中的簪子放回匣子里,移开视线。

她瞧得分明,她手中的这支玉簪子,做工远不如从前他给的那支簪子精致。

坐在近旁的石竹也瞥见了她手中的玉簪子,知道这簪子当是适才容玘送她的首饰,轻声地道:“这簪子水头倒是极好,就是瞧着不像是宫里头的手艺。”

忍冬伸长了脖子看了看,欲要说什么又觉着有些不妥,便没作声。

楚明熙恍若未闻,“吧嗒”一声,匣子被她轻轻合上。

***

惠昭今日起得早,又正是贪睡的年纪,没了初来京城时东张西望的新鲜劲儿,只缩在楚明熙的怀里呼呼大睡。

坐在马车里的几人怕扰了她休息,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周遭只响起一声又一声单调清脆的马蹄声。

到了驿馆门前时,已是傍晚时分。

夕阳如血,天边笼罩着一重橙红的霞光,余晖挥洒下来,照得马车也带着一层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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