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同为法家的韩非不比他名声更大吗?
过去的左庶长一职有部分权限与相邦相重叠。
吕不韦刚刚卸任,一时没有新的相邦顶上,原属于相邦的这部分权力,就自然而然地落入了李斯手中。
秦王提及的“变法”一事,令朝堂上许多大臣神思不属。
他们迫不及待想要弄明白,李斯究竟想要变更哪些律令。若有十分过分之处,他们定要拼死阻拦。
这时,秦王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吕不韦:“文信侯当真给寡人推荐了一个贤才。若无文信侯引荐,寡人兴许就要错失李卿了。”
“文信侯于我大秦有功,眼下暂且回去休息一阵子,待文信侯养好了身子,寡人还要继续用文信侯的。”
吕不韦听着嬴政的话,一时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了,寡人听闻文信侯近日在修书。既然文信侯暂时无事可做,不如便继续修着吧。待文信侯修好了书,记得奉予寡人看看。”
吕不韦道:“臣明白了。”
听起来,秦王虽不愿再让他占据高位权倾朝野,但没打算把他一撸到底。日后,他兴许还有实现抱负的机会。
这样便好,这样便足够了。这个结果,已经比他预期中要好太多。
第028章
身为秦王新晋“宠臣”的李斯,自然得到了优待。
秦王在咸阳王城中赐下了一座三进的府邸,又为他赐下仆人若干,命他在府邸中起草变法文件。
此时,纸张已经悄然在咸阳王城中蔓延了开来,只是因其数量还不够多,如今只有秦王和少数位高权重的大臣能够拥有。
而李斯也得到了秦王赐下的纸张。
李斯看着手边略微有些泛黄,但十分轻薄的纸张,再看看另一侧摆放的变法文件,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还能怎么办呢,秦王如此“厚待”他这个籍籍无名之人,他若是再不为秦王肝脑涂地,任谁看了也会说他不识相。
况且,他如今已经被动得罪了秦国的许多大臣。若是能得到秦王的庇护,他还能活下来。倘若连秦王的庇护都没了,只怕他立时便能让人生吞活剥。
“老爷可是要处理公务?”
其中一名小书童极为伶俐,他见李斯的目光停留在变法奏疏上,赶忙上前为李斯点亮了风灯。而后,又殷勤地为李斯研墨,将李斯侍奉得十分周到。
又有一名书童进来为房间中添了几个火盆,以免李斯在写字之时觉得冷。
秦王虽对诸多事务不甚上心,但当他有意要与一名臣子拉近距离之时,亦能将一切安排妥当,让人觉得十分熨帖。
李斯刚刚从一介白身升为左庶长,身边之事便有人替他包圆了。似乎除了处理公务之外,他不需要再为别的事而操心。
他带着些许感慨,坐在大案前,翻开了秦王交予他的变法奏疏。
那变法奏疏上的字迹果然是秦王的字迹,凌厉而又张扬。
待李斯细细看去,却渐渐拧起了眉。
这份奏疏中,是秦王对《垦草令》的修改意见,而《垦草令》,正是商鞅第一次所变之法。
其主要宗旨是让黔首都好好务农,增加秦国粮食产量。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商鞅对各阶层人员都进行了限制。
比方说禁止雇佣佣工,如此一来,这些潜在的雇主们便只好自己动手,此法抑制了他们的“懒惰”。而佣工们没有钱可赚,只好回家务农。
比方说废除旅馆,黔首们无法在外游荡,只好回家种地。至于人们出门走亲访友多有不便利之处,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再比如禁止粮食买卖,商人不可卖粮,农民不可买粮,商鞅似乎是觉得,如此一来,即使再懒惰的农民,也需要努力耕种,才能养活自己。
可若是黔首家中遭逢变故,比如主劳力因故不能劳作,田间产出不够一家子食用,黔首们又该如何?遇到灾荒年间,自家无粮又不能买粮,该怎么办?
此外,另有抬高酒肉价格、禁止人们娱乐、对人们的着装进行管理等条例。
当李令月看到这些条例时,颇感惊讶。她知道秦法严,却没想到秦法管得这么细,且这般违背人性。
只能说,如果不是秦法给予了底层百姓上升的通道,恐怕底层百姓早就受不了了起来反抗了。
而在秦一统六国之后,这种上升通道被堵上了。
也难怪连之前一直顺从的秦国黔首们,对秦法的容忍度也渐渐达到了极限——谁能接受处处管着自己、限制自己,还没有任何好处的律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