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没有想到,我把方子给了他们,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他们欺负我不识字,诓着我和我儿子签了为他们制盐的契……他们给的工钱又低,根本养不活我一家老小……我年幼的大孙子,原本养得白白胖胖的,后来饿得出去挖野菜吃。野菜挖完了,就去路边乞讨……那孩子很懂事,有一回,人家给了他一块糙米制成的饼子,他都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也没吃,拿回来让我们这些大人吃……”
那盐民原本正值壮年,可他佝偻着背,两鬓花白。在提到大孙子时,他眼中泛起了亮光。然而,没多久,这光芒就变成了悲伤。
“去年,有富家子弟在街头纵马。我这大孙子,饿得头昏眼花,没能及时避开,让那马给撞了个正着,脑袋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血流不止……那富家子弟扔下一块银锭便离开了。可这有什么用呢?等大夫赶到的时候,我那大孙子已经不中用了……”
在那名盐民看来,那块银锭,像是他孙子的买命钱。那名富家子弟扔下银锭的动作十分轻贱,便是撞了人,也不值得他低下头来,瞅上一眼。他们这些底层穷苦之人,在那些达官贵人们眼中,兴许当真如草芥一般不值钱吧!
这钱实在烫手,盐民不想接,却不得不接。大孙子已经离开了,他们要为他准备后事,活着的人,也要接着活下去……
“在为大孙子置办完丧事后,那银锭还没有花完。我拿着余下的银锭去找王家的人,想要跟王家解除合约,王家却不肯。说我和我儿子想要不再去盐井为他们做工,就得付出十倍的价码来……”
说到这里,这盐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的悲惨经历,引起了周围一些人的共鸣,其他人也开始诉说起了他们自身的遭遇。
有被张家和王家提供的“优渥报酬”所吸引,主动过来打工,却在签订完合同之后发现是一场骗局的人,也有原本的生意被挤垮之后不得不另谋出路的人……
但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来到了制盐厂,他们既然来了,张家和王家就不会允许他们随便离开。
探子默默将这番对话中的关键信息记录了下来。制盐厂就要到了,再跟下去,他肯定会被人发现。
这名探子左右看了看,寻了个机会悄悄遁了出去。
制盐厂内部,他也会亲自去查探。不过,这得等他的同伴们为他制作好了假身份再说,到时候,他就能够以新盐民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入盐场……
收到探子的奏报后,李令月愤怒地对武皇道:“阿娘,这些人还真是不把朝廷的命令放在眼里啊。”
将食盐收归国营的命令,是三年前发布的。
当地盐商若想制盐,需拿到盐引,相当于“经营许可证”,而后在官府制定的盐井或者盐场中采盐。在制盐的过程中,盐商需接受官府的监督,以免他们将品质低劣的食盐流入市场。
制盐完成后,官府会向这些盐商们收购一部分食盐,一部分拿来售卖,另一部分则存储起来做应急物资。拿到了盐引的盐商们也可以直接售卖食盐,但必须按照官府定下的价格来售卖。
李令月做好了有人会贩卖私盐的准备,毕竟财帛动人心,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会有人铤而走险。但在她看来,至少大面儿上,各地还是得按照朝廷的指示行事。
李令月没有料到,此地的盐商竟敢堂而皇之地跟朝廷的指示对着干,在没有盐引的情况下制盐,且还敢以高出朝廷定价数倍的价格出售食盐!
若不是盐价突然暴涨,许多老百姓的日子本不至于这样艰难。
比方说那名开卤肉店养家的店主,他家中日子过得富足,大孙子就不会因为上街乞讨而被马撞死,其他人的生意没有因为盐价而受到波及,他们也不至于破产的破产,负债的负债,最后因为各种理由,不得不拿着低廉的工钱,去制盐厂打工。
“本地豪族如此嚣张,本地的太守和县令绝不会不知情。既然他们知情,却默许了这种行为,只能证明他们与这些人沆瀣一气!”
难怪一直安静的爱民如子系统在抵达此地之后,突然开始向李令月示警。
如果她没来到这里,也就罢了。既然她来了,要是她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重新将当地百姓的幸福感拉上去,可是要被系统扣掉很多积分的。
当然,即使没有系统敦促,李令月在知道真实情况后,也绝对不会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