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低着头,默然捻了一晚上的丝线。
风幡外的风越发大了,淅淅沥沥的声音逐渐响起来,伴随着丝线的增多,浇打于风幡与神庭边缘的小雨狂暴起来,隐约的雷鸣炸裂,树木在风中成了挤下身子猎猎作响的绿块,淡红色的水迹悄悄于神庭周边弥漫,攀附着爬进风幡之下,独属于雨天的味道弥漫。
云无比平静地坐在幼崽身边。
他手边的动作并没有停过,神庭内依旧温暖而平和,一切风雨被隔绝于神庭之外,连声音都不能入侵。
后半夜,沈白迷迷糊糊醒来之时,便看见田螺神祝默默在自己床边勾线织衣。
沈白揉了揉眼睛,低低地问:“云……?”
清凉的风飘进,幼崽往被窝中缩了一点,“下雨啦?”
云低低回应了一声。
沈白卷了卷被子,一点点一点点向云蛄蛹,努力许久后蛄蛹到云的腿上,小手抓住云的衣服。
“你怎么不睡觉?”沈白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幼崽……”云放下手中的织了一半的月光,将手放到沈白铺散一床的银发中。
“云要崽崽哄睡觉吗?”沈白半闭着眼睛小声问,指尖卷着柔顺神衣动来动去。
云无声地笑了起来,“嗯。倘若你现在睡下,我也会紧跟着睡下了。”
沈白努力睁大眼睛,握紧拳头,学着大人哄自己的语气说,“我不困。如果云现在睡觉,我也会睡觉……这是什么?”
冰冰凉凉的丝线从手指间绕过,沈白这下不困了,凑过去抓住它们。
……这样子是哄睡不着了。
云略微有些好笑地揉了揉沈白的头发。
“月光。”神祝几近温柔地说。
“我小时经常在月亮的眼皮底下偷捻过多的月光,气得月亮暴跳如雷,不愿与太阳轮换,非得见着我穿着月光织就的神衣,好叫它趁机唤醒月光吊起来我一回不可。”云指尖翻转,再次从月光中抽出一条微不可察的轻薄丝线。
云一手托着沈白,一手将收集而来的月光捆成一小束,慢慢地说,“后来某日,它们轮换时偶然发现……我竟然也偷捻了日光,于是它们便合起来吓我了。”
沈白满眼崇拜,双目亮晶晶地看向云:“哇,月亮和太阳会和你玩吗?”
云哑然:“……幼崽,你从哪里听得出它在和我玩?”
沈白笑着往云身上蛄蛹,团成一团窝进云怀中。
风幡之外刺破天际的惨叫与谩骂透过神树下坠,落进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中。森林沉默着,土地也沉默着,冷漠地注视着高天之上坠落的血雨。
【此为巫祝第一千六百六十次屠戮。】冠带灵动的眼眸中倒映出滋润森林的血雨,与身边相伴的黑鹿静静地说。
【或许是最后一次。】南方温柔地拱了拱冠带。
冠带也拱了一下南方,【因为他们得到的幼崽?不……你还记得高天四国为巫祝之地下的无嗣之咒吗?我总有预感……】
灵鹿静静注视着充斥磅礴祝力与血腥的雨,半晌才说,【他们会为了幼崽更加疯狂才对。】
第37章 还土王愿(五)
先是清晨的日光倾泻大地, 再是晌午浓烈的火球将不服输的草叶与树木照的蔫吧摇旗投降,又推移至暮色如血。
沈白坐在卷起风幡的神庭当中,努力将自己小小一团金色祝力凝聚起来, 变成有用的钩针。
又失败了!沈白再也忍不住, 生气地揪过一团理直气壮、洋洋得意到处飘的祝力, 奋力揉搓起来。
云坐在他身边,只从动静便猜测出幼崽如何动作, 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的心脏滚热沸烫, 像是烧开了一锅水, 滋滋直冒水蒸气。
“他们快回来了, 幼崽。”云摸索着将手攀上桌子,又依靠桌子捉住幼崽奋力揪扯祝力的手,将它带着落到自己心口处。
平缓有力的跳动从沈白手下传来,伴随着玄秘的诡异灵感沿着两人接触的手臂相互传递着, 一种令他无所适从的温暖从云心脏处暖融融地流淌进他的血管中。
沈白微微睁大了眼,无措地看着云。
“大家的心脏也有祝力吗QUQ, 我连小钩针都做不出来,”沈白有点难过地说, “我是不是有点没用?”
云听着耳边可怜兮兮的幼崽声音,忍不住抱住他,想象着幼崽揉捏祝力的样子揉来揉去, “怎么会?幼崽, 你才这么小,还有三年才能走到神树底下, 唤醒自己的天生神祝。那个时候,你的能力才算是刚刚走上正途。”
他再次抚向自己的心脏,“经过神树祝福的神祝之间会有一条见不着的锁链, 它会指引着你一次次向巫祝所在之地团聚……如你所感觉到的,黎神他们已经往神庭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