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闪和另外两位入殓师回来歇脚,等下还要赶下一场。白闪坐在凛冬身边,眼睛红红的,给凛冬讲今天的逝者之一。那是个才十岁的小男孩,父母都在工地干活,早出晚归,他心痛他们,总是一个人走去工地给他们送饭。前两天,那条走过无数遍的路上冲下来一辆货车,小男孩当场毙命。
白闪叹了口气,忽然说:“我今天很想学堂的孩子们,我都好久没有去看过他们了。”
凛冬握着文件的手顿了顿。白闪没有注意到,继续说:“我现在也很有干劲,让那些死去的人整洁体面地和家人告别,我一点儿不后悔做这一行。但是想到学堂,我就有点难过。我好像为了我自己的事业、前途放弃了他们。”
凛冬张了张嘴,只说:“你又不是再也不去了。”
“但我忙起来,就会忽略他们,这也是事实。”白闪说:“他们总说我很好,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好,没那么有信念。”
白闪填了点肚子,立即又去下一家了,白一开车送她去的。凛冬一个人待了会儿,忽然想通昨晚睡不着时被遗忘的是什么了。
他忘记了来M国的初衷。这里是韩渠险些将命交待了的地方,韩渠救了这里数不清的陌生人。他想看看M国,M国人,他们为什么值得韩渠这么做。他更想离韩渠更近一点,不是地理距离上的,是想靠近韩渠的信念。开物流公司,协助纱雨镇重建,去卡利斯学堂教汉语、捐送物资,在这些与奉献有关的点滴中,他以为自己走近了韩渠。
但今天他终于发现,他并没有。他的目标不知何时变成了在M国赚钱,连韩渠约他去见齐穗,他都抛在了脑后。
不止是他,白闪也一样,他和白闪都是普通人、俗人,韩渠站在他伸出双手,也够不到的地方。
重逢之后,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在远离韩渠。
第35章
“冬冬哥?凛冬?”韩渠举着烤好的章鱼在凛冬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
“啊——”凛冬连忙接过,却没有看韩渠的眼睛,“没事, 已经烤好了吗,谢谢。”
小院又一次生起碳火, 韩渠从卡利斯学堂回来时还早,去渔民那儿逛了一圈,买回活蹦乱跳的海鲜, 打电话通知凛冬, 凛冬回来时看上去很高兴, 但笑容有些勉强。起初韩渠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两个人一起串海鲜、生火,凛冬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眼神也时常躲闪。
“发生什么事了吗?”韩渠一边给大虾刷油一边说。
凛冬摇摇头, 转移话题, “这章鱼好弹。”
“要不再多烤一会儿?”
“不了不了,我喜欢弹的。”
“但你上次说软一点的更好吃。”
凛冬顿了顿,又别开视线。自从意识到自己还是未能靠近韩渠,他就十分不安和焦躁, 许久没有出现的自厌情绪又冒了头。听韩渠说今晚回家吃烤海鲜时,他非但没有感到兴奋开心, 反而想逃避。
他害怕在热烘烘的碳火边, 与韩渠围炉而坐, 享受韩渠烤的海鲜,听韩渠分享和齐穗共度的时光。这会提醒他的缺席,他的不好。
原本处理完手上的事,他就可以回家, 但明知韩渠在等着他一起串海鲜,他却在晴天巷磨蹭到了天黑,最后不得不回家时,也开着车神经质地绕了很大一圈,甚至希望白闪突然叫自己,说有化不了的妆需要他去一趟。
最终开到家门口,看见树上、院墙上挂的那些小彩灯,闻到飘浮在空气中的碳火味时,他在车里急躁地整理情绪,想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高兴一点。
但好像还是失败了,韩渠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我就是有点累。”他放下签子,揉了揉额头,唇边勾起一丝苦笑,“今天事情太多,脑子现在有点罢工了。”说这话时,他终于直视韩渠的眼睛,看见韩渠皱了皱眉。
“我应该问问你的意见。”韩渠说:“不该自作主张弄这些。你想不想吃面?我去煮点。”
凛冬立即拉住正要起身的韩渠,“不不,我不想吃面,这些我都能吃完,可能吃完精神就好了。”
韩渠还是站起来,不知道去厨房干什么。凛冬没追上去看,他盯着明明灭灭的碳火,慢慢抱住自己的膝盖,自责的情绪疯长,是自己没有做好,为什么却在内心排斥韩渠?你快点开心起来啊,去看看韩渠在给你做什么——脑中有个声音焦急地喊着。可他就像被按在凳子上一样,动不了。
韩渠回来了,端着一碗烫好的青菜,“不舒服的话,先吃点菜。”
“好。”接过碗,热气将凛冬的眼底染红了,他认真吃下半碗,胃里温热,情绪稍稍被熨平了些。他长呼吸,往架子上放海鲜,尽量用不那么扫兴的语气说:“韩师傅辛苦了,换我来烤,你负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