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因为许久不曾锻炼武艺,导致五感下降,耳力亦不复往昔那般灵敏了么?
尘卿于一侧的软垫落座,待仔细问过二人之前听讲的进度,方才挽袖从书堆中取出一卷《
华严经》展开,平摊于小案上。
“那今日便接着讲华严经吧。”
修长的指节翻动经卷,发出几许窸窣轻响,青年乌眸低垂,温声轻诵着经文。
那两片淡粉色的薄唇微微启张,隐约得见其内的皓齿与红舌,白皙肌肤于明亮烛光下更是显得细腻如瓷,整个人宛如一尊玉雕的观音,唇红齿白,异常漂亮。
先前看来分明只是寻常容貌,如今于灯下细观,倒是显露出一种别致的清隽俊美来。
古话有言,灯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日更胜十倍。
季书瑜自然也知晓‘灯下美人’乃是因光线朦胧而产生的一种错觉,因而并未将此事放于心上,更不为自己这颇有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感到异常。轻舒出口长气后端正了坐姿,抛却那些繁杂思绪,专心致志地听尘卿诵经。
“经云,言常随佛学者,如此娑婆世界,毗卢遮那如来。从初发心,精进不退,以不可说不可说身命而为布施。剥皮为纸,折骨为笔,刺血为墨,书写经典,积如须弥,为重法故。不惜身命,何况王位,城邑聚落,宫殿园林,一切所有,及余种种难行苦行,乃至树下成大菩提。”
青年不染俗世浮杂,淡雅如水,清净如风。声若明澈山泉般清透,涓涓流入于听者心间,令人心旷神怡。
话音顿住,尘卿长睫微抬,忽而提问二人,言道:“尘世之孝有三,一乃承欢侍彩,二乃登科入仕,三乃修德励行而成圣贤。可出世间之孝却只有一种,并为前三孝皆不能够比拟之大善。两位施主可知,此孝为何?”
二人凝眸沉思,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不出所料,皆是被他温声给否决了。
王氏好奇地问道:“师父,那究竟是何孝?”
尘卿并未多卖关子,双手合十,为二人解答,道:“人子于父母,服劳奉养以安之,孝也。立身行道以显之,大孝也。劝以念佛法门,俾得生净土,大孝之大孝也。所以,应是劝双亲修学净土法门,使之将来能往生净土,莲胎托质,亲觐弥陀,永脱轮回苦趣,得享无量光寿之乐,凡为人子要报答亲恩,能在这件事上尽心既为大孝。”
王氏将此番话语细细思索,心中有些意动,面上却略有迟疑,“可家严与家慈皆已年迈,要做到这些,却是有些难……”
青年身着袈裟端坐于佛台之下,面上神情无悲无喜,为台前烛光暖光投落于周身,宛若悲天悯人的神祇。
“施主莫忧,其实还有他解。大德菩萨曾刺血为墨,以缮写血经作为回馈,祈愿诸天神佛加持天下父母都能得以福寿安康,吉祥如意;同时也将此回向于一切受痛苦、病苦折磨的众生,祈愿众生永无病安隐,身心安乐,早悟兰因,以证菩提。因而佛中信徒心若虔诚,亦可刺血为墨书写血经,以报父母、佛陀与众生之恩惠。”
殿外传来梵钟的回响声,应和着偏殿内青年僧人柔和的话音,如若一支意蕴悠长的无词之乐于人心间回荡,迟而不去,令人神往。
“菩萨剥皮为纸,析骨为笔,刺血为墨,书写经典,积如须弥,为重法故。”王氏面上露出些许痴迷之态来,忍不住连声叹道,“妙哉,这当真是大善,不知师父可否领我一试?”
尘卿顿住了话音,双目若为晴日秋水所照,隐隐泛有潋滟之光。
闻言含笑望向她,颔首答道:“那是自然,夫人佛缘深厚,于经中感悟菩提心,欲抄写血经祈福,这般灵善,实为难得,真令贫道心生敬意。”
言罢,他目光微转,又对上了季书瑜的视线。
唇边含笑,言道:“这位施主心若玲珑,瞧着亦是颇有慧根之人。不若也一同试试以血书写佛经,为天下众生祈福,可好。”
虽是问句,可话语间却是隐约透露出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来。
尘卿长睫轻抬,一双浅瞳于跃动的烛光中透露出淡淡的金色,双目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女子的面容。
那眉眼间浮现出的专注神情,含笑同她说话时的温柔模样,全都像极了一个人。
是谁呢……
鼻间充斥着馥郁的檀香气味,本是用以清思宁神、排除杂念之物,可季书瑜的思绪却于此刻莫名浑浊起来。
望着那双宛若含情的笑眼,不知怎地,她鬼使神差般地点了头,稀里糊涂应下了尘卿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