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松了崩紧的心弦, 顿住了下意识想要后退的动作,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眸。
面上那道冰凉之感逐渐往下滑挪,最终停落于眼角处。闻人策微微抬眼, 忽而问道:“方才自远处便见夫人眼角有些洇红,像是哭过一场的模样。可是今日宴中发生了什么不愉悦的事么?”
季书瑜闻言微怔,抬手抚上面颊。
“并非如此,可能是叫风沙迷了眼罢?叫夫郎担忧了。”她长睫轻颤,笑道,“天色已深,夫郎明日还要上值,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闻人策收了手,闻言颔首,道:“夜间风凉,夫人披上大氅再走吧。”
季书瑜愣愣地接过了提灯。但见他抬手解下身上披风,又回身将自己包裹于其下。
披风上留有的余温透过单薄衣物传来,将身上所有寒意尽数驱散,暖融融的异常舒适。
鼻间充斥着馥郁好闻的水香气,她蓦然便回想起小姑方才于马车上说的那袭话,莫名觉得有些面热,不甚自在地低下头去,望着脚尖不说话。
修长的指节上下翻动,将系带于美人纤细颈项间系紧。闻人策微微低首再次检查了一番,方才重新拿回提灯,抬步领她往一旁的长廊上走去。
夜间凉风徐吹,将彼此的发丝轻轻带起于空中纠缠,好似双蝶于花丛翩翩齐飞,情意缱绻,极富诗情画意。
星星点点的灯火在远处闪烁着光芒,二人并肩行进于小径,互不言语,共享这短暂而宁静的幽昧月夜。
待回到点满廊灯的抄手游廊,眼前的道路逐渐开阔明朗起来。
听他问起今日的赏花宴,季书瑜收敛了漫天发散的思绪,想了想,答道:“今日一见,东宣王府果真比之前设想的还要富丽堂皇。花厅以碔砆甃地面,锦文石作柱础,后园中又有花系金铃,竹枝悬玉,当真是富贵。”
全然未觉自己的语气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歆羡之感。
闻人策闻言轻扬唇角,侧首望向她那清凌凌的双眼,笑道:“金银为屋,文石为础,果真是华丽迷醉。夫人也喜欢?”
未作他想,季书瑜点点头,十分实诚地回道:“自然喜欢。”
满室金银,换谁不喜欢?
闻人策若有所思,一双乌眸低垂,睫翎下投落一层极浅的阴影。
他思忖片刻,薄唇轻启,道:“既是喜欢,那日后吾也为夫人立一座金屋居住,可好。”
季书瑜脚步微顿,听他语气,倒不像是戏谑之言。
她神色认真,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开口严词拒绝道:“夫郎的心意,妾身心领了,只是方才不过随口胡言几句,并非真的有何憧憬向往之意。夫郎为兰州郡守,住所太过奢靡恐会招人侧目,切不可如此张扬行事才是。”
她还指望着闻人策当上闻人家主,好早日完成她的任务。若眼下真叫他为自己筑了金屋,只怕她还未来得及替他扫平路障,长公子便已被薅了官帽,直接提前出局了。
说话间,二人绕过了重重长廊,已是回到西院之中。
见她神色忽而变得格外严肃,闻人策不由得有些失笑,于她的注视下轻轻颔首,上前为她解开颈项间的系带,妥协道:“夫人所言极是,吾明白了。盥洗室中已经备下了热汤,夫人先行洗浴罢。”
许是因着二人于凉夜中走了许久,他的手骤然划过她的皮肤,传来的凉意激的她忍不住跟着轻颤。
季书瑜复想起了闻人雅先前所说的话,闻人策方才大病过一场,身体尚是未恢复全,仍是有些怕寒的。
更别提他如今衣着单薄,方才却还将大氅给了她御寒。
瞧见他唇色浅淡,大掌亦是冰凉一片。她心绪有些复杂,蓦然捉了他的手放入披风之下一并暖着,一边仔细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一边领他快步往屋中走去。
亏她自诩心细,不想与他共处一室多日,对此事竟从未有所察觉,直至如今才被人点醒,她平日里对他疏漏太多,连对他的身体状况都不大了解。
闻人策被阻了动作,也不言语,一双乌眸微垂,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面上的细微表情。
待他的手略为回暖了些许,季书瑜方才松开了手,神情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若,夫郎也去热汤中泡一泡,暖暖身子罢?”
说到底,他身子这般寒凉,还是因为将披风让给了她的缘故。
她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地自顾自去热汤中沐浴,冷眼瞧他于屋中受冻。
闻人策闻言微怔,一双瞳孔骤缩,仰面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