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夫妻百日恩,公主蕙心纨质,玉貌绛唇,如此佳人,我自不舍得伤她。”
梅薛温唇边噙笑,意味深长道:“况且,珏公子这话说的不对,公主的生死安危从来不在于梅某,而是在于您。只要公子不变卦,公主自然会毫发无损地回到兰泽,平安顺遂。”
闻人珏见过季书瑜臂上的守宫砂,因而对于梅四这番暧昧不清的言语很是不以为意。直至听闻了后头那句一语双关的话,唇边的弧度蓦然微滞,通身气质阴沉下来,双眼冷淡地直直望向前方。
梅薛温面上神情一派轻松,对于他刺来的眼刀不闪不避。
顿了片刻,闻人珏方才侧首望向季书瑜,笑意寒凉地开口道:“公主意下如何?”
二人方才好一番含枪带棒,早早便将她的去路给定下。
给她的唯一选择叫做没得选。
感受到二人投来的视线,沉默许久的季书瑜抿了抿唇,垂眸思忖。
尽管闻人珏方才许诺过,会保全她的性命,但其可信程度仍是有待考证。
瞧他好似十分重视梅薛温手中的东西,按其惯常强势霸道的作风,定然不会轻易叫怀宝之人溜出掌心。十有八九会在人未出山时,便会不择手段地将其死死镇压。
若是到那个时候,她该如何自保?
梅四眼下倒是瞧不出甚么异样,但之后若是知晓是自己设套擒获了他的两个兄长,还全程参与了攻寨计划,恐怕将她千刀万剐都算是轻的。
前狼后虎,寸步难行。双方都将她往一条死路上逼。
默默回想着闻人珏方才说的几个字,她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低声应答。
一刻钟后,银甲卫按照梅薛温提出的要求,于寨中寻来一匹高大精壮、四蹄健硕的马匹,把持着缰绳将马带到溪畔,由其亲自验货。
那匹马儿通身漆黑,鬃毛长而飘逸,极富光泽,被风吹动时犹如一道晶莹剔透的瀑布在空中轻泻。肌肉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隐约透露出卓越的速度和耐力。
等他点过头,季书瑜方才轻提起裙摆,往前方水畔缓步走去。
马头低伏,大张着嘴嚼动着从地上薅来的肥沃嫩草,吃的不亦乐乎。见她靠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得极大,一错不错地盯着来人打量。
银甲卫将手中缰绳绷紧,牢牢把控住马头,防止马儿忽然暴起。
她伸手握紧一截缰绳,抬腿踩着铁脚踏借力爬上马背,动作虽有些缓慢却格外稳当,不见丝毫狼狈之态。
一头乌黑缎发垂落,顺着她俯身的动作贴伏于马鞍上。直待重心稳定后,季书瑜方才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抬首望向前方。
溪水的另一侧,跟随梅薛温的山匪们也领到了诸多马匹,但因着人数过多,坐骑供应不足,因此大多是两人共乘一匹。
身形高大、肌肉虬结的壮汉们十分自觉地分成各个小队,抬腿跨上马背,提鞭冲着马屁股抽去,皆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往后山山道疾驰而下,不过片刻便于山口拐角处隐去了踪迹。
马蹄声逐渐远去,对岸最后只余梅薛温一人立于溪畔。
他抬头打量着夜空,等了两刻钟的时间,估摸着手下人马已经跑出了几里的路,方才回首望向对岸,朝着那银甲卫微微点头。
第21章 安之若素 他就不怕腹背受敌这一说么。……
身下的马匹被牵引着起身,迈开四条长腿慢悠悠地往溪水中踏去。
水位不算太深,正好没过了马肚,也将她垂下的裙角浸湿了些许。
感受到脚踝处传来的湿漉之感,高坐于马背上的季书瑜低眉望向底下荡开的水波,轻抬起双腿,悄悄叹了口气。
马儿一脚深一脚浅地将她往对岸载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视线中,对岸那道高挑的身影愈发清晰起来。
梅薛温长身鹤立,一袭暗色长袍上开满了大片殷红血花,仿若才从尸山血海中踏出般,浑身充斥着逼人的煞气,于夜色中颇为瘆人。
他手提长刀,牵起毫无血色的薄唇,带出一个轻浅笑容,若往常般唤她道:“夫人,日安。”
面上的铜制面具于月色下映射出几许寒芒,通身气质诡谲又阴森。
季书瑜快速地撇过头去,断开了对视。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要伸手去抓握马儿的鬃毛,不想指腹却是意外擦过了马背皮肤。底下那温暖到灼热的体温,像是被丝绒布包裹的一团炭火,叫她指尖若被燎了一般,心头猛地一跳,又匆忙收回手来。
水流较先前湍急许多,马儿前进的脚步逐渐变得吃力起来。喘气声稍显急促,脚下速度愈来愈缓慢。
最后,它堪堪于溪水中央停住了脚步,无论季书瑜如何赶它,也再不肯往前挪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