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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正巧闻人策亦未归院。
昏暗院墙之下,一清隽男子长身鹤立,面向身前之人躬身行礼。
季书瑜坐于石桌旁,纤手拿起桌上玉壶,倒了一盏茶:“我原以为,今夜你不会来了……无须拘礼,请坐下用茶。”
“多谢公主。”
借夜色如墨遮掩,卫逸微微抬眼,只隐隐瞧见女子唇边含着的盈盈笑意,并不见任何慌乱异色,来时的忧心方才去了几分。
见她伸手,便顺手接过了她递来的茶,却是执着地不肯于她身侧坐下。
“仆衣衫携有湿寒之气,仆于一侧站着即可。”
来时避开巡逻的重重府卫确实花费了他不少精力,得她这般好意,卫逸心中莫名熨帖,喉结滚动,抬首将那盏水温正好适宜的茶水饮下。
饮完,他放下杯盏,开口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男人穿着墨衣立于石桌一侧,他身量又颀长,季书瑜望去,便觉好似一堵高大的黑墙立于眼前。
她以手支颐,神色闲适悠哉,却突然开口言道:“卫逸,跪下。”
卫逸一怔愣,抬首望她一眼,眼神中陡然生出些许疑惑,见她面上并无玩笑之意,未待她再复述一次,便很是识趣地屈膝下拜,模样瞧着顺从又无辜。
她方才还言,他于她面前无须拘礼、叩拜,可不知为何,转眼又忽然转变了态度。
季书瑜开门见山,道:“你到底瞒了我些什么?”
卫逸沉默片刻,心中已隐隐有所预料,眼神无波:“公主想要从仆这里知道些什么?仆必知无不言。”
“上次你也同我说‘必知无不言’,可我知晓,你并未履行此诺,仍在冷眼欺瞒于我。所以这次为了防止再被你哄骗,我便于那盏茶中添了些好料。”
卫逸忍不住抬眼,却见她说出此话时,面上仍维持着那副对谁都笑意盈盈的模样,杏眸轻晲着他,神情不见丝毫阴郁矜傲之色。
是他小瞧她了……竟真相信她转了性子,落于困境之中,会老老实实地等着他寻法子来搭救。
“只要你如实道来,便可以安然离开此处,可若是你今夜仍选择欺瞒,日后我必不再信你,便是你再翻墙来寻我,我也决计不会再见你,甚至还会将你当成登徒子差人乱棒打出去。”
为防止撕破脸,她后半句话说的极为委婉。
其实她亦可以态度再强硬些,主子要磋磨或发卖府中一个下人,不过一句话的事。
卫逸自知被动,一直沉默不语,继续安静地听她用柔软的语气说着狠话。
“你先前那通模棱两可、模糊不清的话,于我毫无益处,今日唤你前来,我亦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瞧见他轻蹙长眉,薄唇欲启,季书瑜提前开口,淡声道,“你也无须多费口舌自称什么‘仆’了,我要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卫逸好奇:“仆的身份……公主何出此言?”
“你在我跟前走动时格外放松,并未刻意多作伪装,故而叫我发现了其中些许破绽……你虽自称中官,举手投足间却不像是宫中调教出来的仆从那般严谨谦卑,坐立跪走亦是形态从容自然,压根不见太监的别扭。”她眯起眼眸,视线于他面上挑剔,“虽是面白无须不错,但我怎么总觉得,你这脸……”
“好了,”被她颇具压迫感的视线扫荡过每一寸肌肤,卫逸耳朵有些发烫,终于忍不住打断她未尽的话语。
“嗯?”季书瑜眯眼。
他唇边带起一个轻笑,用那双平静的眼眸注视着她,开口言道:“观察力确实出众,之前瞒你之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你本就有权知晓那些事,然你需晓得先前我不选择道出此事,是怕……”
“怕我已对那人动了情,因而选择倒戈相向,叛出你背后的那股势力?”季书瑜顺口接过话,半垂下鸦黑的眼睫,“喏,这我心中自有考量……你可莫说那些虚的了,若真要为我好,只消说出我想听的话便是。”
话已至此,卫逸定定地注视着她,最后只得妥协,言简意赅地将暗阁的事粗略地同她描述了一通。
最后,他又补充道:“我们确实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你无需担心我会加害于你。”
“噢……所以你我此行的目的,便是埋伏于闻人府中,做他们的眼线。”季书瑜以手支颐,纤细的指尖轻点桌面,态度悠哉闲适,不见波澜。
卫逸想到什么,又顿了顿,“还有,之前的那个任务已不做数了,你不用再刻意做甚么……眼下我们并没有新任务,只待组织有需要时,自会有人传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