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处理完了一篓子的药草,老人方才佝偻着腰背来到炉灶边上,将挑选好的药草放入其中。
“成了,小女娃,既然你连烧炉子都能做到驾轻就熟,那想来之后的煎煮应也不成什么大问题……哝,水就在那只被石板盖着的缸里,煎煮时记得先用武火,待烧开后,再转成文火,持续两刻钟。”
这般说着,老人将炉灶旁的位置让了出来,把竹篓放至一旁,转身往里头去了。
“哎,老夫这把老骨头是经不了折腾,还得再去榻上眯一会儿才是。”
床架发出不稳的吱哑声响,他侧过身子朝向空落落的墙面,不消一会儿便传来一阵有规律的鼾声。
这么快便睡熟了……
他看起来,好似并未对她设防,瞧着倒像是个心大的。
她一边思忖着,回首望向竹榻的方向,上前打量闻人珏的状况。
抬手触及他身上的衣物,那布料上被雨水打湿成一片暗色,潮湿的能叫人拧出水来。
如今屋内正好有炉火可供取暖,也算是温暖舒适,思及此,她索性便将他身上的外袍去除了,置于炉灶旁边进行烘干。
“水。”
竹榻上,双目紧闭的男人忽而低低出声,声线中透露出几分明显的嘶哑,语气微弱,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季书瑜闻言抬首瞧了他一眼,转身来到桌边取盏,可待照着他的意思,手已经握住了杯盏正准备倒茶时,却又不自觉地有片刻的迟疑。
这屋舍的主人底细不明,她并不敢贸然给他饮用,而合一至今未能寻来,若此人当真是有问题,那这杯茶水岂不更是雪上加霜了。
“要水……”
闻人珏睫羽微颤,抿了抿皲裂的唇瓣,饱满的额上不断地冒出丝丝冷汗,神情痛苦好似被魇着了一般。
季书瑜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前往方才途中见到的山泉边上打些水回来。
也不确定闻人珏如今到底有没有意识,她想了想,还是弯身同他附耳,简单地交代了一句自己的去向。
“我去屋子边上取些山泉水过来,不会很久,一刻钟左右便能赶回来。”
说罢,她又将短刃从袖中取出,塞入他紧握的拳中。
这也是不得已之举,而眼下她有不得不走这一趟的理由,因而也只能以此法来寻一个安慰了。
若是遇到意外,他能及时清醒过来的话,也不至于是手无寸铁,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回望了一眼里头床榻上正在呼呼大睡的人影,季书瑜于屋中寻了两只木桶,起身出门去了。
……
阴雨不歇,清辉难寻。
泉水淙淙而流,一池清波于稀疏光影下泛出层层清波。
四周的树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静,偶尔有飞鸟穿梭过林间,带起一阵落叶簌簌之声,接着又迅速归于沉寂。
季书瑜将两只盛满了清凉山泉水的木桶提起,转身往原路返回。
如今田埂间皆是湿润的泥土,实在不好走,每踩一个脚印都会带起一片污泥。
而待她回到那片药田前的屋舍,桶中的水已是去了三分了,裤脚也被泥水打湿,紧紧贴在腿上。
季书瑜走近,抬手将那虚掩着的房门推开。
耳畔那鼾声仍未停止,视线中,橙色烛火惺忪,光影绵软,一如离开时的模样。
跳了许久的心此刻终于逐渐平稳,她轻舒一口长气,除了鞋履,动作轻巧地往里头走去,将两只水桶放于炉灶前头。
待调节好火候,等待汤药煎煮开之时,方才能够休息片刻。
季书瑜以手支颐,望着跳跃的炉火出神,因为过于疲惫,思绪就像是被凝固的湖水,表面平静,实际却无法透射出灵动的光芒,再也转不动了。
困意似一股洪流,势不可挡地向人袭来。使她颇有一种想要倒头就睡的冲动,可眼下环境尚未完全安全,她仍旧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眼下她精疲力尽,不知还能再坚持多久,只能盼着翠鸟能快些将消息送达,早些领来援兵了……
陶锅上白雾氤氲,草药的苦涩气味弥漫至整个室内,久久不散。
待炉灶上的陶锅中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她方才挽袖起身,将那煎煮完毕的汤药从锅中盛出晾凉。
“不烫了,喝药。”
她坐于竹榻边上,将闻人珏的头捞起靠于软枕之上,一边举起碗盏小心翼翼地让他服下。
可不曾想,给闻人珏灌药的难度竟远比方才灌水时更难。
汤药的清苦气味稍有些刺鼻,而当她将盛着汤药的汤碗凑近他的唇角,闻人珏一双长眉紧蹙,身体立刻变得僵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毫无所觉地扭过头去,不论人好说歹说都不肯喝下汤药,似是对苦味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