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川:“嗯,我来看缈缈姐姐。秦升姥爷、香秀姥姥好,姨妈姨夫、表叔文哥哥,祝你们一路平安。”
几个大人连连应下,把张泽川从上到下夸了一通。
季疏缈听到外间的声音,顿时睁大了眼睛,刚想跳下床出去,就见张泽川进来了。
乡间清晨露水重,他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外套,那不知是谁家孩子军训完不要的衣裳,纤维粗硬到当抹布都嫌不吸水,张泽川穿在身上又肥大,衣袖往上折了两圈才能伸出手来,下摆往里折了一部分,肚子那一块的拢得高高的。
季疏缈问:“你怎么来了?这么早不在家里睡觉?”
张泽川解开外套扣子,拿出一只玻璃瓶给她:“送给你。”
玻璃瓶里,装着几十只上下飞舞的萤火虫,莹莹星光闪烁,漂亮又新奇。
季疏缈只是前几天随口提了一句“怎么都没有萤火虫了”,就被张泽川记在了心里。
季疏缈开心地抱住玻璃罐:“我喜欢!谢谢你!”
张泽川的耳朵尖都红透了:“……不,不客气。”
“你都是去哪里抓的呀?我回来这么久,一只都没看到。”
“那边山坡下的水塘边。”
张泽川只略坐了几分钟,就起身离开了,只说是姥姥该醒了。
“你不送我吗?”季疏缈问。
张泽川低着头回:“我不想送你。”
“嗯?”
张泽川这才恍然察觉自己的话里有歧义,急急地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是想说,我不喜欢……不喜欢离别,如果你下次回来,我可以去接你,多远都去。”
季疏缈笑了起来,伸出小拇指:“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猪八戒。
这么羞耻幼稚的拉钩誓词,谁也说不出口,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张泽川和众人道别,最后看了一眼抱着玻璃罐的季疏缈,大步跨过门槛,离开了秦家。
姐姐和他不一样,他是玻璃罐里的萤火虫,冲不出玻璃罐,衰老病死都只能在这片土地上。
这次离开,姐姐又会很快忘记他。
出发的时候,几个大人都啧啧称奇。
“有两年没看到萤火虫了,不知道川娃子捉了多久。”
“到底是姐弟俩,感情好。”
季疏缈得意地笑笑,抱紧了怀里的玻璃罐。
真到了上车离开的时候,季疏缈又难受了,抱着姥姥不撒手,瘪着嘴带着哭腔撒娇:“你跟我们一起去嘛!”
她们一家三口都没放弃劝说姥姥姥爷去A市生活,但都一直决定走迂回战术,先把姨妈姨夫朗哥弄过去,到时候用“一家团聚”来诱惑老两口,不信他们不上钩。
季疏缈半真半假地哭了一通,惹得秦升眼含泪花、阮香秀直抹眼角。
面包车缓缓开动,离开了小山村,从狭窄的山间小路到坎坷的乡村公路,等到天光大亮时,他们已经上了宽阔平坦的高速公路。
季振华是不会和母女俩分开的,他们一家三口和秦成文坐了那辆面包车,陈健在后边的那辆货车上。
“来,华姑父。”秦成文从副驾驶递来一支香烟。
季振华摆摆手:“谢谢,我不抽烟。”
“哦!”秦成文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我记错了,谦姑父抽烟,把你们俩记混了。”
他边说边给司机廖师傅递上一支烟,司机接过夹在了耳朵上:“谢谢。”
季振华歉意地笑道:“是我对不住,没考虑周全了,得给两位赔个不是。”
“这有什么,自家人不讲究这些,廖大哥也不是小气的人,是吧,廖大哥?”
秦成文一边说着,一边将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一些,点燃了香烟开始吞云吐雾,和廖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后座的秦蓉和季疏缈脸色稍变,母女俩都闻不了一点烟味,闻着就头晕恶心想吐,但此时此刻怎么也不好说人家的不是。
季振华安抚地拍了拍母女俩,问女儿:“缈缈要不要吃点东西?姥姥给咱们装了肉肉,水果,还有鸡蛋和牛奶。”
季振华说的牛奶是乳酸风味饮料,季疏缈乳糖不耐受,一喝纯牛奶就拉肚子。
季疏缈:“……不吃!”
她说不吃,秦蓉季振华不可能由着她,季振华剥了一个卤鸡蛋塞她手里,秦蓉拿了一盒牛奶,插上吸管喂到她嘴边。
季疏缈又不是真的只有九岁,哪会真要喂,喝了一口就拿过牛奶盒:“我自己喝。”
秦成文和司机聊了一阵,又回头扒着椅背问:“蓉姑妈,华姑父,你们这次去了A市就不会再回来了?我看你们连锅碗瓢盆都带上了,这是准备在那边长久地过日子了?买房子了吧?”